雪泥鴻爪

貓兒仔仔結紮後一段時間總被單獨關在一間小辦公室裡，不敢野放。主要是防野地衛生不佳的可能感染，同時也怕從小一起長大的大橘、小橘太活潑，要是弄痛她的傷口開了縫線就糟。
約莫單獨關了個把月，沒想到她像得了自閉一般老是躲在小辦公室的某處，有時是高台上虛擺著的畫框後，有時是門板壞了的櫃子裡，總要我一叫再叫才會聽到她微弱的回喵聲，然後再露出一張小臉睜著大眼瞧人。

等安全無虞後把她放了出來，卻再也回不到原來和貓兄們快樂玩在一起的狀態了，老是單獨的躲在高高的屋頂上藏身九重葛交錯的枝條中，真不知她是怎麼耐過那到處的九重葛針刺。

把食盆拿到前屋，想讓她回歸群體的生活，也好離開那會刺身的九重葛。
餵食的時間一到，其他三隻貓兒都喵喵的跑了過來吃食，就她一個遠遠的看呀看的，嘴裡喵喵直叫，沒辦法，只好再單獨準備一份，擺在和大夥隔段距離的地方，就她獨享。

元旦，和孩子有約，必須趕回高雄，先生也一道。

臨出門正要開車，眼角餘光瞥見仔仔嘴中叼了個東西跑過，好像是鳥！
趕快跑了過去，仔仔已經躲入園子小徑旁的花叢裡，沒錯、是鳥！那鳥還活著！怎麼辦？怎麼辦？

我想一手搶了過來，但仔仔肯嗎？會不會反過來咬我？仔仔一向孤僻，雖然一直刻意拉近她和人的距離，但成效是不是能到從她嘴裡搶下食物她還能乖乖馴服的地步嗎？
她一看我靠近馬上跑到他處的花叢下，嘴裡死咬著鳥不放，地上已經掉了不少羽毛。

好緊張ㄋㄟ！伸出的手不敢太直，怕咬，嘴裡一直喚「仔仔、仔仔，妳乖、你乖，給我，把鳥給我。」
仔仔蹲了下來，我一手撫她的背、一手從她嘴裡拿出小鳥。天！居然肯！感恩喔仔仔！謝謝對我的信任。
可憐喔！真的是羽毛才長好的斑鳩仔鳥，約莫十多公分的身長，在我手心的她一動不動，嚇傻了。

趕快翻看有無受傷處，還好命大，只掉了不少羽毛，肚子邊一道小小的傷口，有點血絲。一雙眼睛溫馴透亮的眨著。
再來呢？趕著要到高雄，先生已經不耐煩的叫著「到底在搞甚麼東西嘛？」，一下子也不知如何是好，園子又沒有鳥籠，若放在紙箱子，屋裡有小花，屋外有大狗還有幾隻貓。
捧著驚嚇的鳥兒，先生看到了，說「救不活的啦！為什麼不讓仔仔飽餐一頓，要壞仔仔的好事？」「妳要把牠放哪裡？不給仔仔吃，要給狗吃嗎？」

嗯！不能放家裡。

時間快來不及了，先生一直催。園子桌上有個塑膠水瓢，平常用來取料給狗兒、貓兒，順手抄起它，把鳥擺了進去，鳥睜著烏溜溜的眼看我，不動。
「妳幹嘛？」
「帶著一起到高雄，不能放家裡」
「跟你說救不活，妳是聽不懂嗎？」
「救不活再說，至少眼前別讓牠成食物。這麼小，你看牠眼睛多無辜。」

開車，旁邊有個不以為然的先生，後座有個水瓢，瓢裡有隻受驚的斑鳩。
車行快進高雄時突然一陣音響、騷動，「啪啪啪」，駕駛台一隻鳥，水瓢中的她飛起來了。
「快把車窗搖上，握住牠」我說。
「為什麼？」先生問，一面把牠放用手心圈著。
「這裡車多，萬一飛出去掉到地上會被輾死，我們帶牠到高美館再野放牠，我看牠大概比較回復精神了。」

睜著晶亮眼睛的鳥就在先生手中雌伏著，非常的溫馴，等紅綠燈時輕輕的摸摸牠的頭「妳命大，下次離貓遠一點，帶妳到高美館，要飛得高、飛得遠，遠離危險」
一旁的先生都不作聲，只繼續把鳥兒留在手心。

高美館到，停好車，捧出鳥兒。手心才微微放開，好強的力道！好高，飛得好高，往高高的黑板樹梢飛了過去，遙望樹梢情不自禁的拍起手來，真的，剛剛那手心傳來的力道真動人，祝福妳！命大的鳥兒，在貓口下幾分鐘、掉了許多羽毛，還能那麼有力的飛行。

料定鳥兒活不了的先生這下子應該知道「拿著水瓢裝著鳥」的主意是不錯的吧，先生早先說我是壞了仔仔的大餐，仔仔的一餐是小鳥的一命。
還是謝謝脾氣不佳的他肯一路把飛出水瓢的小鳥握在手心，沒發大火、沒把鳥兒甩出車外、沒再一路罵人。

這個元旦不錯、不錯，肯讓我從嘴裡把到口肥肉給拿走的仔仔、能劫後餘生努力活下來的斑鳩小鳥、能容許我做傻事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