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實在拖不下去了,乖乖的到骨科醫院治療已經受傷一個星期的左腳。那天早上去探望老人,原就很擠的時間勉強排出來的行程,趕啊趕的,就在要離開時一不留神左腳踢到門框,痛得眼淚都飆了出來。
低頭一看,左腳小指整個九十度轉彎,忙不迭的用手把它板回正常位置,又是一陣痛,試走兩步,還行,就急著趕下一個行程。
跛著腳忙了一個早上,下午時發現整個左腳背又腫、又瘀血的一大片,小指頭腫成兩倍大,不能穿鞋了。
好吧,穿拖鞋還是可以出門辦事,這幾天就是拖鞋進、拖鞋出的忙和。一個星期腫大的腳背逐漸消腫,瘀血也退了,但左腳指頭依然發腫沒有好轉的現象,走路還是不靈光,看看再拖下去可能出大問題,只好硬著頭皮到醫院。
這兩三年跑醫院的次數太多了,多到能不去就想賴。每回到醫院都要耗掉許多時間,有時人潮還不亞於市場,到處是人頭,空氣也不好。
一個早上折騰,門診、X光、再回門診、批價、領藥、包紮、買特製鞋,有了「一定得等」的心理準備也就比較能輕鬆看眼前的人與事。
掛號處、領藥處、批價室、x光室、包紮室等每個護理人員都忙得不得了,除非是必須抬頭的工作,否則每個人都是手在做、嘴在說、眼睛盯著手的動作,那動作又像是在快轉一般。
打量一院的護理人員都好年輕,二、三十歲左右,想來這樣高壓的工作上了點年紀的人可能都已不太能勝任吧。
趁著包紮的時間,跟護士有了簡短的對話:
護士:「妳腳指頭骨折對不對?」
我: 「好厲害!妳單用肉眼就可以看出來,我踢到腳時以為還可以走應該沒大
問題,才會拖了一星期。」
護士:「你腳還有腫賬、瘀血,通常這就是骨頭有斷裂」她一面說一面細心的包
紮著。
我:「每天都這麼多人、這麼忙嗎?」
護士:「是,現在壓力很大,以前病人聽醫生的,好說話、態度好。現在醫病關係翻轉,我們護士很辛苦,醫生更累,有些病人對醫護人員頤指氣使,認為他們是來花錢的大爺,花的是自己繳出去的健保費。」
以上的談話不是第一次,很熟悉,只要在醫院體系中工作的人都有類似的感慨。
昨晚第四台播放<羅丹薩的夜晚>,劇情是一名外科醫生為了樁醫療糾紛到海邊的渡假小旅店落腳幾晚,而與代好友班的客串女店主發生的一段戀情。戀情是片子的重點,但我看到另一個串場的主戲:外科醫生對病人的醫療態度。
醫生眼中的病號是家屬眼中無可替換的親人。
家屬眼中活生生的、具體的、有者喜怒哀樂各樣感受與反應的「人」,到了醫生眼裡是某個病例、案例,既平板也沒有生趣,更不用說人的溫度了。
片中的醫生(名醫)說發生問題的病人是他當天早上的第五刀,只是一般的臉部血管瘤,但病人體質特殊對麻醉藥過敏,發生了幾萬分之一的不幸。
病人死了,醫生挨了家屬的告,案子還在審理中。名醫不好受,他是把整個家庭生活、個人娛樂都投入事業,要求自己一定要成為好醫生者。
死者的先生問醫生太太眼珠的顏色,醫生答不出話來。
以現在的醫療體系,主治醫生哪有可能觀察到病人眼球的顏色呢?國外做不到、國內更不可能。
目前的醫療制度一名主治手下要帶幾名住院醫師,從第一年的住院菜鳥醫師到三、四年的總醫師,(住院醫師的年資須看各科規定)但人力不足幾乎是共同現象。
住院醫師和護士可以說是第一線的醫護人員,根據規定一個人要負責十五床(上限,不同醫院規定也會有出入)住院病人,住院醫師除了負責病人情況的掌握、處理、記錄外,還有許多例行工作如每天入、出院患者的登記、病人因有醫療保險而開口要求的院方證明書等等雜務。另外還得處理突發狀況,病人一旦住了院就有可能臨時發生危險情況,生命悠關的大事,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主治醫師察 房時住院 醫師還必須每一床的狀況一一報告,只要病床數一多、當天的雜務多、病人的突發狀況多,都有可能影響住院醫師來到病床前的時間與品質。
住院醫師如果無法完全的投入病床時間,那麼對於病況的分析與掌握就不盡如意,而主治醫師根據住院醫師的報告下的診斷有時也就因之而無法看到潛在的層面。
每位住院醫師平均一個月要值八到十班,也就是說,如果星期一上班又輪到值班的話,那就得從星期一早上上班、整個晚上輪值班、星期二早上跟著上第二天的班一整天、到星期二晚上下班時間才下工。
下班時間?甚麼時候把手邊工作做完就是那個時間,晚上十點、十一點、過子夜都有可能。算一算只要是值班當天等於是工作三十六個小時以上(以星期一早上八點上班、星期二晚上八點就下班來計算),這樣的日子一個月要有八到十次。
這是目前台灣醫界普遍存在的現象,要怪誰?
住院醫師嗎?住院醫師也希望可以在病床邊多一些觀察、對病人可以多一些相處與了解,「身心相依」的觀念現在的醫界都已普遍認知到。
主治醫師嗎?主治除了看門診外也須負責住院病人的安危、訓練新進的後輩以薪火相傳,但過多的門診量也會影響病房的巡視與判斷。
醫院制度嗎?醫院要面對健保考評的作業,必須完成健保局的規定,在病床的床數與門診看診量之間做出最佳的回應。
好了!健保上場啦,大家來看健保。
衛生署長說今年的健保費要分段調漲,健保虧損年年,再不漲要關門了。
好的制度、好的政策就是賠錢也要堅持到底,就像教育。
教育是龐大的投資,無法立即看到結果、回收的投資,每年政府必須花大筆經費,作育國家未來的主人翁。花再多錢都不會有人喊停、不要辦學校、不要再教育後代。
但是健保不一樣,和教育不一樣。
不斷的考核、給費分類,杜絕作弊、賺國家社會大眾的錢,是大眾注目的焦點。誰撈了多少健保費,哪家醫院動了手腳和保險業者勾結一氣大賺黑心錢,等等這類經過調查浮到台面上的問題社會大家關心、憤憤不平。
然而無形醫療品質的下降、從業人員的過度操勞、醫院為了通過分級好取得更多補助款的種種浪費人力的紙上作業,社會大眾卻視而不見或無由得見。
醫院是處理人人都得面對生老病死的處所,是高科技匯聚、短短時間內人性濃縮、照見的地點,從業人員是國家社會花下大筆金錢、作育多年才培育出來的精英人才。
如果我們對整個健保醫療制度只著眼在每個月花多少錢看病,而不去省思健保真正帶給整個社會的是甚麼樣的醫療,那麼只怕我們一切向錢看齊的短視作風健保一定會倒,而且很快就倒,倒在整個醫療體系的從根爛起-不是醫「人」,人在健保中只是一個號碼、一個交錢花錢的「病號」。
醫療從業人員也一定倒,倒在只看到永遠做不完的工作,沒看到人。最終醫療人員自己會變成病號,倒在成堆、成堆的工作中。
曾問過疲勞的醫療人員,為什麼不投書大報反映這個可慮的現象?得到的答覆是沒有用,社會大眾認為他們是高所得,貧富不均的社會他們是被明白擺出來高收入的代表,誰會相信他們的苦不堪言?
他們喊冤,說是以工作時數來換算他們是「高級勞工」,單位時間的所得並未比其他行業來得高。
看<羅丹薩之夜>一則醫療糾紛引發平時對台灣醫療制度的隱憂,加上電視談話性節目分析:國民黨縣市長敗選與楊署長提前放話要漲健保費有關,如果行政院長吳敦義先生不好好消毒一番怕下一波的五都選舉也要敗北。
唉~~不論哪一黨執政我們都得面對生老病死,健保整體的評估豈是每個月健保費多寡就可以論斷?
我們坐在「台灣號」這艘船上,任何的騷動都有可能引發船難,健保問題看來正蠢蠢欲動,社會大眾若視而不見或繼續淺見,只怕一場災難就要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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