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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家了,請特別看護全天候守著,子、女、婿、媳們再紛紛床前輪著看顧。

那天老人醒著,二度中風的人醒著時到底能有多少意識實在無法看透,只見雙眼一直往右邊『瞧』,眼神不十分聚焦。

 

他看見老人往右飄的眼,趕忙走到床右邊,一手握著老人未癱的右手,一手拉下口罩(所有進老人房間者都得戴上口罩,怕感染病人),讓老人可以看清楚他的臉,低下頭開口說「爸爸,是我啦,爸爸」。
眼神溫柔、臉上堆滿了笑,還拿起另一隻手不斷的摸著老人的腦袋。
多少年來此刻是他最貼近老人、與老人最親近的時候。

 

我看傻了,這個男人平時說起話來像打雷一樣粗里粗氣的嗓門,幾時有這樣的眼神?
眼前躺在床上的是多少年來對他說話從沒過好聲氣、老拿他和其他兒子比較,嫌他沒出息不聰明、笨到話都說不好(他的手足個個口齒伶俐、巧言善辯)、連他生的孩子都不曾假以『阿公』顏色的中風老父。

 

老人的眼神停在他臉上,表情好似要說話,卻已無從說起。他的手依然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老人的頭,笑容還掛在臉上。
這一刻他雙眼流露出的是一個小男孩孺慕的眼神。

 

換做是我,我能嗎?
打從懂事起沒有聽爸、媽說過重話的我,如果跟他一樣不受寵,常聽家人的冷言冷語,我是不是也能和他一樣不計前嫌的保有孺慕之情?

 

這個大老粗的內在或許有著某些細緻的東西,老人一輩子從未知曉,現在中了風躺在床上,是更糊塗了呢?還是世界因中風而變慢下來,反而讓他可以不匆匆忙忙的追求功利,能靜靜的透過眼神讀取人的底蘊?

 

有一種古老的說法:「世間只是『欠人』與『被欠』才變成親人,前一世的債這一生來還、來討」。
如果這樣的說法為真,那是不是他前生欠老父太多、太多了?多到連一時片刻的怨都不曾有、不敢有?

 

到底是欠太多還是有著某種精緻的質地?
床上中風的老人如果只是失去對外表達的管道,那麼這遲來的一刻老人會作何是想?即使有心回應,只怕也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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