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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走七個多月了, 失去母親的痛遠超過原先的預想,臥床七年的「分離預告」似乎沒有發揮作用,一思及生死洪流中不知要再經過多少年月才能和母親重相聚首,能再以母女的角色身份敘緣,心一吋吋的絞、淚一行行的流。

 

生死道上可能從此陌路再難相見的念頭啃蝕著人心,更難受的是後悔,後悔莫及。

不論他者如何說及我的孝心,弟弟如何說媽媽九泉有知當含笑,我的內心深知自己對不起母親。

母親走後我才深刻的走入她垂死的內心世界,才約略的體會出一個對人世、人事有著濃情蜜意的女子在行將就木的日子裡如何的掙扎著、不得不割捨的為難與疼痛。

 

母親臥床的後期變得面目全非,姣好的容貌、身形已然匿跡,就連個性也變得讓我束手,不是長期沉默就是苦著一張臉說「肚子痛」,完全不出門也不妝點,身上的衣物幾近殘破,到底是舊衣好穿還是自虐?
母親過世後整理她的衣物,外出服的多與美讓人搖頭驚嘆,即使是貼身內衣褲也成打、成打的未開封,母親不是浪費奢侈的人,這些物品能保存完好其中原因之一是母親用物極為珍惜,該送洗的送洗,沒送洗的自己用手洗。
洗後捨不得大太陽底下曝晒,總讓衣物在半陽陰的地方半晒半陰乾,一乾就收、就折、就吊掛,衣櫃內樟腦丸、提香包一定置放,母親的衣物總有股淡淡的香味,即使身形已遠離的今日還飄著「熟悉」。

 

連對衣物都比常人多一份珍惜之心的母親深深的走入我的生命,對這個唯一的女兒母親是用心血在疼,這樣的覺察來得太晚,即使一向都知母親愛我、疼我、寵我。
母親更早體會出人生的「一期一會」,我卻是在母親遠離之後才猛然醒悟:原來這期的相會已然結束。

母親在我關格之後半個月也就是十二月十號離世。

 

想重新開始人生另一個階段的我仍然處處撞見母親的身影,不用刻意,母親早深入我的生命幾乎每個段落每個細節都有著她的「曾經」,即使把母親幾十年來陸陸續續為我添購的物品給移去,也絕無法除去母親到過的印記,再痛也要和印記一起生活下去的念頭,是這樣。

 

幾乎每天還沒睜開眼母親 的印象就來到心田,夜裡也常帶著母親一起滑入夢鄉,有一陣子夜夜都與母親相見,情節記不得,但「母親在」的感覺很清晰。
失落感出現在日常清醒的時段裡,嚴重的失落,提不起勁做事,不想買菜、做飯、添購用品,許多人生此階段該進行的事項完全不想做,兒子的婚事近了,就年底,該做的準備一樣也沒進行,只知道若果母親還在,一定會高興非常,比甚麼人都高興,想像著母親坐大位的模樣,沒有了這個最有坐大位資格的人,(我是個笨人,最艱難的人生旅程是母親的支持才得以完成養兒育女的人生責任) 這個場面實質意義上就冷清了許多。

 

我卻棄母。
生了重病的母親心性大變,變得不是我所熟悉的模樣與性情,那個付出者、照顧者、優雅者、有求必應者不見了,換成眼前這麼一個病苦者、狼狽者、脆弱者、醜陋者,我緊抓著心田裡熟悉的影像,不肯代換成截然不同的眼前人,我保持距離的照顧著母親的起居飲食,兩顆心遠遠的隔離著,我沒有擁母在懷,如同兒時母親對年幼脆若的我,對人生路途重重摔跤的我。

 

我給錢、付錢、請人、買菜、煮菜、陪同回診,但我把母親孤苦的留在疾病的世界裡讓她那顆細緻的心房被即將單獨踏上死亡路途的濃濃恐懼彌天蓋地的席捲,要喊喊不出,要哭也哭不出,母親最後一段日子每天到午餐時刻飯吃一半就「嗚嗚嗚~~~~」的出著聲音,整張扭曲的苦臉叫人眼光不敢直視、耳朵不敢聽聞,於是我硬起心腸把母親推出心門外
為甚麼當時我不抱抱她、不親親她、不秀秀她?那時的母親情緒上可能退回到童稚期的需索親人的憐愛,即使理智思考的功能都在。

 

我是個孝女?笑話啊!
人所做的一定會回到人自己身上,我對母親的無情往後的人生歲月裡會不斷的啃蝕著我心,一直以來我是個笨人,許多的人生至理或生活技能都屬後知後覺,這愛的功課老天爺給了我豐厚的起步,有至愛我的父與母,我卻都在失去之後才會得,原來自己在親情的園地裡曾是繁花盛開。
而今空留枝條迎風。

 

母親我想您,一遍遍我在風中喚您,媽媽!相見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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