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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又響,看了一下號碼還是她,只不過換了市話打進來。
由它去響,不能接、不知道該怎麼接。

我知道她找我,只是接通之後要說甚麼呢?音訊中斷那麼多年後終於再接上線,滿心歡喜的以為少女時代的情緣可以再續。
當年一起上課、一起討論、一起找老師提問、一起樂隊演奏,課餘一起到學校後的大片魚塭散心、說少年維特煩惱的日子多麼美好。

紅塵歲月總讓人迷失,迷失在種種事相與身份裡,然而當年如歌如詩的日子仍在記憶深處,幾年就會浮現上來一陣子,於是暗暗下定決心有朝一日一定要把她給找出來。

 

都畢業那麼多年了,何處尋人?
只記得大一時她走上宗教路,跟了一個所謂的「在家修行人」一起,當時出入這人屋子的還有好些醫學系、護理系、藥學系生,她只是其一,我在她的大力推介下趁著假日南下一睹盛況。
可能天生反骨吧,看著眼前的「修道人」心底一再打上「?」,即使這人說得天花亂墜。給人戴高帽又不需付錢,也沒責任,空殼的話語聽聽就好。

於是假期一結束拍拍衣裙就走人。
她則依然留在該處,和一群有宗教熱忱的醫學生一起跟著道人學佛。(這用語很不搭,「道」人學「佛」,因為至今仍不知此人是真悟還是假悟。)

 

不同的步履漸漸分隔了曾經併肩同行的旅人,還沒畢業就失去聯絡。
接著一個個世俗的身份來到,忙著做人妻、人媳、人母還得上班已然讓人焦頭爛額無暇顧及「人友」的角色,然而那段友誼依舊在我心深處。

 

時序快轉,匆匆來到生大病的年份,彼時能不能捱過大關的憂心與恐懼那麼的深刻,許多念頭都浮了上來,想見故人的心情特濃。
多謝網路!好不容易露出一線曙光,雖然只一丁點、一小行的網頁訊息,馬上打了公司的電話,答話者支支唔唔,報上身份請她無論如何轉告某某,說我找人。
電話放下不到十分鐘手機響起,正是她。
好生驚訝的她一直問我怎麼找上門的?這麼大本事。說是早把紅塵的線索一一斬斷,非不得已不出面、不露臉、不讓人知。(怪不得答話者支唔半天)

 

電話裡哪有可能把這些年的心情、故事都說明白呢?一陣興奮的尖叫和淚水後約好見面的時間地點,老友重逢了!重逢了!
依約尋訪。座落台南市郊的一處廠房與公司,看來她也撐起一片天,多年不見,有太多的話要說、太多的留白要填滿。
我說我的紅塵事,她說她的出世情。

 

婚姻的故事一向是幸福的版本大同小異,不幸福的劇本情節也不出幾個範疇,用跳接的敘述法快速的讓她掃描這些年的曲折,發生甚麼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這個人、這個老友以這樣的身形與心態出現,如是罷了。

 

我更在意她跟隨道人的軌跡。
說著和道人一起生活的磨難,我定眼看著她,看著這個當年許多時候非常死心眼 連跟 老師問問題 都讓 老師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應答的她,卻又某些地方讓人眼睛一亮的想「咦~~怎麼能彎上這條路?」
她絮絮的說著道人如何的打擊她(喔!難不成是用激將法?),旁人如何看不下去,紛紛勸她離去,她卻賭著一口氣不信自己修不成道的選擇繼續留在道人身旁做所有大小髒污的雜事,弄到後來有人以為她精神不太正常。

 

一直說、一直說,然後來到送道人的終。她說三十歲左右的她甚麼都不懂,也沒人可以請教,道人死了她聯絡葬儀社馬上進行火化,根本也不知道有必須等幾個小時的做法。

我問起她的媽媽,她卻用認生的口氣說起母親,語氣中不願多談,還帶著幾分的不~~~
納悶、難過,我依然記得當年她送便當的模樣,滿頭的汗水、通紅的臉。

 

她邀我前往聽她對信眾上課。
好!老友,這麼多年了,妳拿青春年華跟著的「道」到底有甚麼?我聽,即使當時身體還在做放療,體力不佳,但這長途車我願意開,大不了走走停停,一定到場。

 

真的滿座,台下百來個座位全坐滿。
我的老友登台說法,人人手上有份她發放的講義,看著白紙黑字,聽著鏗鏗然的語辭,啊~~老友啊!老友。
散會後她被信眾包圍,請教諸多疑義與問題。我悄然離開。

 

晚上近十一點的高速公路車子不多,夜色已深,我想著剛剛台上說法的她,那個高中少女不斷的浮現上來,到底少女怎麼變成說法者的?而我又怎麼變成沉沉的人婦?曾經並肩共讀共遊的友情在歲月的洪流中水色不復清湛、友情難再如初。我走了,清楚知道我要走了。

 

她的電話不敢接,不知道要說些甚麼,幾經考慮早上發了封長長的簡訊。不想說假話、不想打馬虎眼,不想把當年真心真意的友誼給塗上世俗的色彩,我跟她照實說了「人生的路途我們各自彎向不同的支路,我們身處不同的世界了。謝謝妳再三來電,但我不知道該說些甚麼,該如何跟你表達我複雜的心情。目前還活著,謝謝你還記得老友,我也沒忘。」
老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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