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死,一再的表達再苦再難熬的治療都願意嘗試,無論如何要活下去。三年前被檢查出大腸癌,當時的診斷就不樂觀,但自費的標靶治療居然換來了與正常人無異的健康。


兩年過後開始出現拉肚子現象,以為是吃壞了,回院檢查再度被宣告復發,而且整個腹腔都是密密麻麻的癌細胞,原來主治的醫生不知從何治療起,據實以告。
家屬和他本人都反彈,認為醫生不可靠,換了醫生也換了醫院,千里迢迢從台灣的最南端跑到某教學中心,動用了各種人脈。

 

接手的醫生剛開始展現樂觀,給了這家人不少信心。半年來就在醫院進進出出,化療時進院,療程一段落或無法進行時就出院回家。
這進進出出間一個一百八十幾公分、八十幾公斤的大男人逐漸變成三十幾公斤只剩骷髏架子的軀殼。

 

現在樂觀的醫生也開口要他們回家去,不用再住院了,但不斷的嘔吐與不適、不斷的感染發燒讓家屬不知如何照顧,就只能選擇繼續住院。

他這一生可以說是含著金湯匙來的,夫妻感情好,孩子也聽話孝順,這叫他怎放得下人世?

 

病榻中他一再表明無論如何還要戰鬥下去,再多的錢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連一般病房都已經無法再住下去,一次又一次重覆的感染,現在只能移到加護病房,昏睡的時間好長。
每天家屬開兩趟車,從屏東到台南,趕在一天兩次加護病房開放的時間進去探望,只要他本人想活、不放手,沒有人敢做他想

 

那天跟朋友提到他的故事,朋友聽完後幽幽的說道「原來人太好命也不好」,她說自己來自於一個身與心俱受苦的原生家庭,婚後的生活也不美滿,人世對她而言是苦遠多於樂,所以不怎麼戀眷這個人生,連坐飛機也不在乎大家眼中的「兩光」公司,照坐不誤。飛機起飛時看看周遭的人有拼命唸佛、唸阿門的,她笑著說像在旁觀宗教博覽會似的。

 

太好過的人生會讓人不捨得離開,那麼不好過的人生就能讓人揮一揮手的瀟灑離去嗎?
我還做不到,即使人生於我而言也苦多於樂,遠多。

 

走在兩旁綠蔭交抱的美術館路,早晨的清風陣陣襲來,皮膚和心都開展著。
看著滿眼的翠綠、看著晨起運動腳步輕快的人們或跑或行,身上的運動服有紅、有藍、有紫、有灰帶出一個彩色繽紛的美麗圖畫。
身處其中腳步不由得也輕快了起來、輕跑了起來。告訴自己要記住這個放腳奔跑的滋味、這個兩腳與地面結實遇合的滋味。
長臥病榻的母親示現了所有平凡身軀能擁有的能力是多麼的不平凡與珍貴,再怎麼匆匆過活的生命步調總也要抽空體會一下這下一秒、下一日、下一月、一年可能就會失去的能耐是多麼的讓人由內而發的「快活」。

 

在美術館路奔跑的我想起媽媽、想起正在加護病房昏睡的他,我要把奔跑的感覺深深的記牢。它,真美好!
即使常常是「路暗人迷百種花」,酒闌夜靜時自會生起歸家思,歸去所來處。
現在還不行,還想多玩會兒,遠處有笛音啊!


                   
夜涼吹笛千山月 路暗迷人百種花
        
棋罷不知人換世 酒闌無奈客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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