臍帶未脫落就被丟棄的愛滋寶寶是來到人間少數的特例，一般的新生命是在家人萬分期待下被摟抱在懷的，然而即便是萬千寵愛在一身的幼兒，經過人間十數年、數十載的洗禮也常是走出大相逕庭的成長面貌。
昨晚那個幸福的小女人說著她和丈夫的幸運，都是五專畢業生卻能在人人稱羨的某公家機關上班，二、三十年下來想退休到國外四處旅遊與短期定居，幾乎所有家人都反對，因為事少、離家近又高收入。 尤其是 先生的職位，多年來一直是台大畢業生才能爬上的位子，先生以五專生卻能安坐無憂，她說感謝上蒼。
我卻想著另外一位留學日本的碩士畢業生。
他是媽媽的心肝寶貝，上面四個姐姐，沒人敢和他計較三千寵愛集一身，姐姐們也沿用媽媽的模式，凡事都弟弟優先。日本歸來聽說換了幾份工作，到底是吃不了苦還是年輕氣盛？
幾年過去，母親得了幾種癌症過世了，後來父親也走了，過世前幾年父子關係不佳，他為母親抱屈，不願和父親修好。接著他結婚了，對象是位學經歷都不匹配的女子，親友都說如果他母親還在，他的婚姻絕不會落至此。
工作在幾大報刊、雜誌社中輾轉，三、五年就換一次，有時幾個月就變換，這個當年有著小生面貌和顯赫家世的男人逐漸的在歲月的腐蝕下讓不得意爬上臉，蒼老是明顯的印記。
前兩年完全沒有了工作，幾個姐姐聯手幫忙支付他的家用，連同之前所欠的卡債也一併幫忙分期付款。還好姐姐們的經濟都還不錯，姐夫也有那個肚量。
然而貧賤夫妻百事哀，本來就有落差的婚姻，當年怎麼決定要廝守終身的？沒聽他說過。
妻子無法接受他長年的沒有工作，是否言語中有流露不屑或不滿恐怕也是免不了，總之夫妻常惡言相向，彼此責怪對方拖累自己一生，連唯一的兒子也無法安心讀書，公立學校無份，讀起一個學期動輒幾萬元註冊費的私立高中，還時常面臨要被勒令轉學的通知，學費還是姐姐們挑起的。
去年終於離了婚，父母留下的房子歸了太太，他孓然一身的離開。
有個姐姐讓他搬過去同住， 三十坪 不到的公寓就姐姐、姐夫和他，台北屋子貴啊。
怎麼辦？總要能養活自己吧，孩子的生活費也還得他負擔，於是再四處託人找工作。
聽說現在當起大樓管理員，從姐姐家要換三趟車，其中一趟還是火車。
我腦海裡還記得這位當年教我打保齡球的男孩，在雨夜裡和小表姐三人共看基隆港點點燈火的夜深時分。
好久沒回基隆了，只怕重回舊地物已非、人空老。
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面容和落魄蒼老的他彷彿交疊著，一剎時有了錯覺，難不成心底暗暗在想著如果是他該有多好？
是，如果是他，多好！
我又做白日夢了，總是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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