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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她同校任教,教同科。發病前老聽她在找東西,不是這個不見,就是那個飛了。也曾懷疑到底是誰老跟自己過不去,尤其是摩托車車鑰匙三天兩頭就失蹤。
情況一直持續著,掉東西成了家常便飯,約兩年後家人警覺情況不對,應該不是單純的記性差,到醫院求診,結果出來:早發性失智症。
那年她剛滿五十歲,先生火速辦了她的退休。

 

先生帶著她四處求神拜佛,只要聽說有奇蹟、神通,再遠、再夜都前去。
有一回聽說還讓人慫恿買下了一尊據說能治病的觀音像,百來萬的價格,買了!只要太太病能好,借都願意。

太太的病沒見起色。

 

前幾年又要到校上課、又要帶太太四處訪奇人神佛、又要每天黃昏推著輪椅讓太太透風、透風,兩個女兒都在台北讀書,所有家事他一個人挑起。
有人勸他請個外勞來分擔,他說太太的事託外人不放心。黃昏見他推著太太的身影成了校園常景。

 

幾年下來終於還是認輸,一個人的體力有限,無法支付多頭的燃燒。請了外勞來,推太太出門是外勞的工作之一。
漸漸的,校園裡難得再見當年夫推著病妻繞的鏡頭了。輪椅上的太太早認不得人,老同事向前打招呼,她只一臉茫然,連話都不說。

 

身軀逐漸老化,這一、兩年進出醫院幾次,最後一次是去年往台大醫院,說是太陽穴附近微血管會滲血出來。
先生沒陪同上去,只讓外勞帶著她,一到台北車站就有兩個在台北工作的女兒,還有小舅子接應。台大住院治療期間也就由沒有結婚的小舅子負責。

 

鄉人開始說話,說是不應該、棄老病妻,連個看病也不陪同。

我在想:說話的人站哪個立場、角度發言呢?

我沒有譴責的意思不論對鄉人,還是對他。

 

太太四十多歲發病到現在,十年光陰悄然消逝;

從一開始的抱著希望四處求醫、求神,到現在認了命接受了不可能好轉只會每況愈下的現實;

從一開始堅持所有事情一肩挑,上學、上班的女兒只要做好份內事,爸爸沒問題,到現在規定兩個都在上班的女兒必須每個禮拜有一個從台北回鄉看老母,這中間的轉變有多大?怎麼變成的?歲月、時間。

 

十年光陰可以讓人從一頭烏髮到白首,從鬥志昂揚到俯首就範,從豪氣干雲到抱怨連連。

身邊的同事有誰像自己這般的倒霉?照顧一個像白癡一樣的妻子十年,她對我已然成了陌生人,我卻無由追尋人生的夕陽之美。

 

鄉人看了投射出自心的怕,怕老來遭棄的無依。「糟糠妻不可棄」自古有訓,但他的狀況不是飛黃騰達後的變心捨棄。
鄉人認為至少要住院時他應相伴左右,隨時可以打點所需。這幾年單是陪在她身邊看都看煩、看膩、看累,這條路真累人哪。

 

六十歲的她和他,如果她走了也許對他來說是大解脫,但她走不了,或許如果有知,她也想結束這趟人生之旅呢。

他的枷鎖是她,她的枷鎖是命運。

 

怎麼解套呢?這樣的人生有解嗎?除了死亡帶來的解脫外,還能有甚麼解脫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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