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鴻爪

〈鋼琴教師〉觀後

連著幾個星期週一夜晚看片已成了routine，感謝友人提供了一個自由輕鬆的空間，營造可以打開心窗說心底話的氛圍，請來細膩的老師陪同看片與觀後的心得分享。

昨晚看的是〈鋼琴教師〉，是五個星期以來最不沉悶卻還是沉重主題的一部片。片中因主角的職業而不時的有美好的音樂迴盪著，單是這點就比前面幾部讓人得到一絲緩衝與喘息的空間，但同時也和片子進行的情節有強烈的對比：那麼美好的音樂、那麼變調的感情。

主角的鋼琴教師雖然在職場上有著被肯定的表現，然而卻是一個有著成年人的身體、小女孩般對愛情的憧憬想法。
有個管控森嚴的母親，父親則因發瘋住到安養院，女角和母親居住一起，連晚上睡覺也在同一張床，家裡雖然也有另一個房間，卻只是放女角衣物。

學琴的孩子早年練琴時幾乎都得家長 (可以說都是母親這個角色) 陪同，片子中有個學琴的女孩，母親旺盛的企圖心弄得女兒患得患失，心理壓力大到不行，這是間接補述的手法，觀眾雖然沒有看見女角的如何被養成，但可以從這名女學生的表現與女角對女學生母親的回應看出一些端倪。

女角在母親一路跟隨、一路耳提面命的方式下成長，生活除了(教琴的)工作外不能有其他，生活像鐘擺，哪個時間該做哪些事、人該在哪出現都有一定的軌道，一不按時操課，母親的電話一定到，回家還得交待脫軌的原因。

片中有個段落是遲歸的女角被母親括耳光，女角忍不住動手回打母親，母女倆你來我往的交著手，年老的母親終究打輸女兒，然後是母女倆一起抱頭痛哭，女兒充滿了罪惡感，母親則是演出寬宏大量原諒女兒過失的好媽媽形象。
天亮，生活又回到原來的軌道，母親的管控依舊，女兒則依舊戴上冷冷的面具上班授琴去。

一個已然成長的身軀如何藏躲在像機械的日子裡？生活中除了學生、琴音、樂譜和母親之外，女角也有著上天賦予成熟生命的本能－情慾，被母親說成是邪惡、不知羞恥的性的需求。
沒有結交異性經驗的女角懷著對性的需求與想像，只能藉著下班時脫軌的跑到錄影帶出租店開個房間大看特看色情片，想像著男女激情的互動，以為愛就是這麼一回事。

或者找同性友人編個理由騙母親，離開家後獨自在夜色裡跑到露天的汽車觀影區，偷窺車內情侶的親密互動。情不自禁的被動作與聲響驅動生理的本能，這樣一次次的自我滿足著內在被壓抑的情慾，甚至回到家中浴室的私密空間時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對待自身的私密區塊，然後再若無其事的走出浴室和母親共進晚餐。

男角出現，那被壓抑的、自以為是男女愛戀時一定的演出就被搬上台面了。一顆分明渴望愛情的心，卻以一種極為扭曲的肉體愛的方式被表達著，以一種身軀可以被毆打、被SM的方式以為這就是愛的臣服、愛的甘心情願。

其實不關男角的是否也是變態，或是不是配合著女角的扭曲愛情觀勉強自己用女角愛的模式在演出，男角的真實狀態應該不是片子的重點，男角是真的曾經對女角動心？或一時的動心，最後卻是以玩物的心情對付？這些都不是重點，問題在女角，一個被長期管控壓抑、被一種用折磨方式當做愛的表達的生命體，如何能看清自己愛的模式原來是一種自我的折磨；母親高壓管控的愛對一個成長中的小女孩，即使在成長的階段裡曾經帶領女孩來到眼前這個眾人眼中音樂上的高成就階段，應該也要功成身退了，這樣的愛之模式、愛之魔咒「我一切都是為了妳，看我為妳犧牲這麼多」不應繼續存在。

片子最後，女角面臨上台最後一刻拿刀刺了自己然後揚長而去，表演？誰理它啊！這個念茲在茲的勞什子玩意算甚麼！男角算甚麼！母親算甚麼！導演用長鏡頭抓住走出表演廳建築的女角身影，一個大踏步走向大道的影像，意味著甚麼？各人有不同的解讀。

綜括而言我覺得導演用一個情色偏激的手法讓觀眾看到一顆對戀愛懵懂的女子如少女的心，其間的落差何其大。
成年人身軀在性慾上的情色手法，對上一顆愛上一個人恨不得把自己內心所有念頭、所有善惡全赤裸的擺盤上來的女子之心，大有黑與白對比的強烈。
越來越了解導演的手法，從原本一無所知、抗拒的心態（剛看他的作品時實在是難受）來到此片，佩服他能用這麼強烈對比的手法來提醒世人「愛須要放手」，這個人如果來到現實生活中應該是個面冷心熱者吧。

而看似和情慾毫無關聯的母親，卻很可能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愛要學會放手啊！人的一生不斷的在變化著，做為小小生命的搖籃手和守護神的母親，對於一個愛了大半生的生命，慣性的以為他、她還是當年那個可愛的小小人兒，還是繞著媽媽要糖、要哭、要笑的小孩兒……不是呢！孩子長大了，有翅膀了可以自己飛翔在遼闊的天空中，做媽媽的別老是要把孩子夾帶在翅膀下躲老鷹啊！

容許我們的孩子成為一個完整的人，有人的善、有人的惡、有人的七情與六欲，然後親子之間此生的一場「親情的愛戀」才有可能在彼此的心底深處不時幽幽的放光溫暖著此生的每一個經意與不經意的步伐。

以此文感謝那給我此生極大自由與支持的母親，愛而不緊抓不放，母親與我，母與女，消逝的身形、永遠的愛，也期許自己在兒女心版上能如是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