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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號回去看媽媽,(照護者的)雅婷操著不成句的國語加上比手畫腳的說:
「阿嬤早上四點鐘起來,在臥房,要攙扶著走,散步,然後阿嬤一直說『雅婷,對不起啊!雅婷』」
早上四點鐘?怎麼變成這樣日夜不分?

 

九月底之後回去陪媽媽的時間縮短了,刻意的。
在媽媽身邊的日子無比的沉重,關在一間小小的屋子,只能坐守在客餐廳的一角,每天的生活除了採買就是煮食,這樣的生活型態一直以來就是畏途(我就怕生命變成吃與睡的等死),更何況已經變型的五官與身軀加上痛苦不堪的神情,外頭的陽光再怎麼也照不進屋子裡。

 

九月底就發現媽媽白天睡眠的時間拉長了,原本的作息是:
早上九點半睡到十一、二點,起床吃過午餐,再躺回床睡到三點半,起來吃點心,再反反覆覆的一下子躺、一下子要起床,每個姿勢很少固定超過五分鐘,折騰到晚上七點吃晚餐。再回床上休息到九點洗澡,十點上樓睡覺,一晚起床三次。
這樣的時段統計起來白天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從九月底之後媽媽整個早上都躺著睡,除了起床上洗手間外。午餐常吃不下,只出怪聲(友人A說那是呻吟),下午三點多仍吃點心,又回躺。
很明顯的本來讓人扶著走動的時段不見了,還有,呻吟的時段增加、流口水的量也增加了,現在必須常常幫媽媽擦嘴,尤其是吃飯的時候。

 

白天猛睡的媽媽,到底有沒有真睡著呢?如果能讓白天清醒的時段延長,那麼夜裡照顧的雅婷就不用那麼辛苦,但白天裡閉著眼躺在床上的媽媽怎麼叫也沒有回應。

 

白天裡常陷於昏睡狀態的媽媽對某些東西卻又「清醒」得很。
這天回娘家按了幾回電鈴都沒有回音,原來是媽媽差遣雅婷到市場買菜。菜量早就計算好,我回高雄幾天,足夠媽媽和雅婷兩人合吃的量,不可能沒有菜。打開冰箱果然還有好幾樣青菜,絞肉、魚片全都還有,媽媽還是要雅婷再買。
無法讓雅婷離開身邊幾分鐘的媽媽居然會要雅婷上市場,對於食物媽媽有著不可思議的恐懼,深怕會斷炊,冰箱裡一直要保持著滿滿的食物儲存量。

 

所有紙面上的敘述都無法讓人透過文字「看到」媽媽的現況,慘不忍睹的現況。變形的五官、身軀、流了又流的口水都還是小事,苦到極點的神情、只有吃才能吸引注意力的本能反應,叫我們做了一輩子兒女的人怎生接招?

 

媽媽從來就不是個好吃的人,飲食一直有所節制,但這場六年多來的慢性巴金森症已然整個把人扭曲變形了,身與心俱變。
這樣的茍延殘喘有甚麼意義呢?
我這個當女兒的冒著會被天下人責備「不孝」的可能罪名,還是忍不注的要質問「這樣的活命有甚麼意義呢?」

 

生命鬥士?曾經有格友這樣的回應著說:媽媽身上有堅強的生命力、生命鬥志。然而我以為所謂的生命鬥士,即使是殘缺不全的生命,必須是對自己、對他人都還能有某些益處,對環境能有回應、能互動,才有生之美、生之義。

現在的媽媽自己活得無奈、艱難,對於周邊的人、事環境媽媽也早就用緊閉的雙眼表明了「局外人」的心情。
這樣的生命樣態有何意義?有何留戀?剩下的是不敢死的心情罷了。

媽媽一直以為這樣的生不如死是老天在責罰她。

 

當親情變成義務時有某種溫柔的東西會消失不見
老病,人無法選擇,不能不面對,但一定會變成這樣的不堪嗎?
好想跟媽媽說「拜託!請堅強一點。」可是這生死大關最是艱難,今朝媽媽這般狼狽,焉知他日我不如是?

 

媽媽的病於我而言有個正向的啟發:
原來人身真的只有使用權,而且使用的年限與範圍還不能操之在人。

於是日日提醒自己:
真好,又是一天!要把走路、奔跑、洗衣、做菜、工作的快感深深記受著,手可以提、腳可以走、身軀能夠轉、心地能感動、思緒能飛揚,這樣的時光與命光,有限啊!珍惜啊!

 

已經日夜不分的媽媽,未來的細節我現在不去想、不要想,讓我喘口氣吧,還有長路要走。
陽光啊!請不時的照耀著前行的路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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