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來到接手阿喜照顧媽媽的印傭雅婷,到目前為止都讓我覺得慶幸,原先擔心的語言問題還是存在,煮菜還是無法上手,不過這些都可以接受。
靠著翻譯軟體和比手劃腳的肢體語言總可以溝通個五六分、七八分的,至於煮菜只要我在都我上場,畢竟媽媽的口味我較清楚,家常菜也不需要太多的做工,新鮮味就美。
從雅婷對媽媽的小動作裡看得出她的心。
早上幫媽媽起床時一定拿把梳子輕輕的梳著媽媽的頭,一面梳、一面說「阿嬤漂亮」,有一回還轉過頭來跟我說「阿嬤外面漂亮、裡面漂亮」。
中午時段是媽媽一天裡最低能量的時候,躺了大半早上(兩個小時)的媽媽近午時總是昏睡,要吃午餐時先要把她叫醒,再扶起身走到餐桌旁讓人餵食。
雅婷處理這個過程是先在床邊叫著「阿嬤吃飯、吃飯,起床。」然後上上下下的撫摸著媽媽的臂膀,讓媽媽可以回神過來,一直等到媽媽開口說「好,起來!」才把媽媽抱起來,而不是一下子就直接的把媽媽抱起身。
媽媽不睡的時間有時想坐在床沿,雅婷就陪著一起坐。
脊椎已經彎曲的媽媽身體無法坐直,身邊的雅婷用自己的身體讓媽媽倚著,一隻手搭在媽媽的肩上,兩個人就這樣並肩坐著,直到媽媽想躺下才又把媽媽擺平。
媽媽睡覺的時間雅婷會自動的跑上樓去抹抹擦擦(有時也會一起睡在媽媽的小床上),整棟屋子比當初阿喜在時更見清爽,連馬桶也刷得透亮,完全由她自己決定想做甚麼、該做甚麼。
雅婷常說阿嬤是好人,半夜裡必須起床的媽媽會對睡眼惺忪的雅婷道謝、道歉,清晨雅婷要起身做早餐時媽媽會跟雅婷說「再睡、再睡,休息!」雅婷感激媽媽的善待,她說「阿嬤一直叫人是不舒服(的關係),沒關係!雅婷可以」我知道她在安慰我,怕我阻止媽媽對她一直使喚。
媽媽老記不住雅婷的名字,開口還是喚「阿喜」,叫了六年的名字一下要改口不容易,雅婷也照答不誤。每回媽媽一連串叫喚,病後的媽媽叫人都一聲接一聲的催,雅婷就是「來了!」、「是!」、「好!」,即使人沒馬上到床邊嘴上也一定有回應。
白日裡雅婷常慢條斯理的一面工作一面唱著歌,她用快樂的、滿足的心在過媽媽身邊的日子,也把自己打點的乾淨清爽,還會戴上弟之前做生意時的飾物樣品(清理三樓貯藏室時清出來全送給她)每天換一個,有戒指、別針、項鍊等。
她戴的高興,我見她高興也跟著輕鬆起來。
曾偷偷的問媽媽我不在時雅婷和她的互動有無兩樣,媽媽說「全一個樣」,啊!真是謝天啊!能夠有這麼一位善良、有愛心的人來照顧媽媽。
看著社會版的勞資糾紛新聞,有些是勞方的不是也有些是資方的不該,兩方都相處的難受與憤憤不平,到底是由哪方先開始惡性循環?恐怕不容易弄清楚。
媽媽的運氣真的不錯,之前的阿喜很年輕,第一次出外幫傭就來到媽媽的身邊,阿喜個性也順和,雖然也是得媽媽從頭教起,但彼時媽媽的狀況還不錯,半幫忙、半做伴,兩個人共渡了六年時光。
阿喜要回國前媽媽極度的擔憂,怕來接手的人無法如意,一直的擔心著,還打電話到仲介公司去交涉(仲介公司的人對媽媽的頭腦清楚與過度擔心印象深刻)。
雅婷的到來原先真的也不讓人看好,語言不通又不會煮食,到底能幫上甚麼忙呢?她卻出乎意料之外的讓人安心,用她的善良、善體人意,安媽媽的心也安我的心。
媽媽停留在這個「堪忍」的階段還能有多久?
昨天下午用害怕的語氣喚我到床前,說「糟了!糟了!我的手腳不對勁了,不能動」,仔細瞧的結果並無兩樣,幾分鐘過去又可以在他人攙扶下上洗手間。這是沒來由的恐懼。
巴金森症的演進會逐漸的出現幻覺,不知道這個階段何時會來到?對媽媽、對我們照顧者而言,像路的盡頭有怪獸埋伏著的心情。
目前只能希望現階段可以停頓久一些,讓媽媽、雅婷和家人可以暫時的舒緩一下,至於下個怪獸出現的階段到底該如何做現在是不敢多想的。
就某個層面而言,我以為媽媽也值得老天的疼惜,病痛纏身的媽媽除了苦著一張臉、不時的叫喚人、黏著人以外,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的惡言,相較於有些老病人的不時詛咒、不時埋怨,媽媽有「修口」。
至於媽媽心中的恐懼、對死亡的害怕,哪個活著的人不怕死亡呢?媽媽的脆弱、倚賴、抓人全都在於死亡的陰影太過龐大讓人無所遁逃,難怪啊!
無論如何感謝雅婷的到來,謝謝老天賜給這麼一個善良、有愛心的雅婷做為媽媽的照護天使。
此刻早上十點鐘,媽媽在晨睡;雅婷在廚房摸東摸西,隨她;我則在媽媽身邊的桌上打著電腦,三人各安其位。在飄搖的病中歲月裡,這樣的時光「不安中透著心安」,風雨中的寧靜。
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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