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陰霾天色、今天的明麗陽光，兩樣天氣、兩樣心情。
鄉居今天好熱鬧，阿郎調來七位師傅都能獨當一面，現場聽雨龍師的發落，三十初頭的年輕人，溫文而有耐性，和阿郎的特質相近。
阿郎也三十來歲，他說自己都沒想到這麼快就當起老闆來，是因緣際會。但我以為他的人格特質中有份讓人心安的感覺，能夠讓客戶信他所說，且不管他的功夫到哪，單是這份讓人心安就不可多得。
阿郎的生意越做越大（這是意料中的事），那天他來鄉居聊了起來，說目前手下有二十幾位人手，單是每月的工資就得發放上百萬，想來自己都怕。
生意越做越大，除了要養的師傅外（一定要有固定班底，不能常外調，一來難掌握，二來水準也難齊一），碰到同時多場動工，一定會面臨人手調度的難處。
早一個月就跟他約好這十一月中旬（後來延後到下旬）無論如何得空出來給我，而且不要再要求通融應付別的場地需求（二三樓工程時常有這樣的狀況發生），要可憐、可憐我從二月就拖拉到現在，人的心都快給磨出繭了。
那天來裝冷氣管路的日立吳先生到場時很訝異怎麼到現在還施工，他以為早就應該完成的工事，他說真佩服我的耐性，換做他一定翻臉走人，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早年也是個急性子，無法摳摳摸摸的行為處事，任何事到手一定速戰速決，常常是多管齊下的進行著手邊的事。
這屋子的改建還真是對症下藥，老天磨我的急性。
阿郎雖然照約定不再把師傅們調到其他工地，但也只能每天來個兩、三位，其中真正的師傅就雨龍師一人。星期六、日高雄的住家大樓不能動工，所以今天把其他場地的師傅調到鄉居來，一下子好熱鬧，進度出來了，像外面的陽光一樣讓人的心活絡起來。
發覺自己像個愛過年的小孩一樣的興奮，在工地裡穿進穿出，這裡看、那裡瞧，到處都充滿新奇，雖然工程進行不時的有狀況出現，但一點都不成問題。
雖然製了圖也影印給師傅了，但畫圖容易施工者才是真功夫，這就是「理想歸理想，現實更需考量」。尤其是一看圖面就能設想到可能伴隨的困難這需要有實際操作經驗的累積。
即便如此的考量到可能的困難或限制，實地做的當下往往也產生師傅腦子的圖像和我的圖像不同的狀況。
例如實地拿了想要做的窗框照片給雨龍師看，沒想到居然做出來的是笨重的窗台樣子，納悶的問他怎麼不一樣？得到的答案是想簡化，如果一定要做成照片中的樣子就得再拆下來重新修改。
一想，工程太大，一個上午兩個師傅才做好三個窗框，怎經得起重新拆除？於是退而求其次，在現有的笨樣子下設法讓外觀可以再輕巧些，這就需要腦力激盪了。沒甚麼不好，反倒是考驗應變的能力，學習碰到問題時該如何設法在不動根本的情況下處理。
這不太怕壓力的心態和別人有多大差異我不知道，但和大老粗差別可還真不小，十點半時他發了好大一場火，就在車上，還好就我倆個人（不然臉可丟大了），最後的解決之道是：我下車走路回家，車子讓他開。
怎麼起火的？看吧：
昨晚問他大門做得如何，是甚麼樣子？回答說白天才跟廠家說好，要做密集的格子。就剛好路上看過一家園藝公司的居家，三層樓建築，所有窗子和大門全用白色烤漆的格子鐵窗圍起來，外牆也是 十公分 見方的正方形灰色磁磚，整個屋子外觀看起來就是被牢牢關起來的感覺。
把這個觀感說了，又特意跟他說「明早我開車帶你去看看，說不定你也會有這樣的感覺，那就趕快跟廠家改大門的樣子」。
他不爽，但該做的還是得做。
趁著今早他情緒比較穩定，載著他出門，十五分鐘的車程，不遠。到了地點再看個仔細，確實整棟屋子全是方格的外觀密密麻麻的讓人輕鬆不起來。大老粗一直說原因是出在這屋子從一樓到三樓的窗子全上了格子窗，而鄉居只有做一樓，不會有這麼密麻不透氣。
但實際是鄉居要做的格子更小，這園藝的人家格子大小據目測約莫是近十五公分，但大老粗跟廠家訂的是七到 八公分 ，到底哪個密麻？！
回程的車上不死心的想要勸說他改變心意，即使一定堅持要做格子狀，至少不要做那麼密集。
我指出七到 八公分 的格子(他要拳頭伸不進來的尺寸)怕是會比這家更透不過氣的感覺，沒想到他居然開始發火，又吼又叫情緒越來越激昂，三字經、五字經開始飆了起來。
心想別開口讓他能夠冷靜下來，默默的開著車，過一會兒跟他說隨他意思做好了，我不會再出意見。這樣的說法依然無法使他降溫，眼看車子再百來公尺就到鄉居，滿屋子的師傅在現場，他這個樣子一定會出糗。
只好把車停路邊自己下車，跟他說車子你開我自己走回家。
走在冬日的暖陽下，很難過大老粗為什麼還是擺脫不掉「家學淵源」？而且變本加厲。這些年的際遇加添了他的怨與怒，隨時都會像地雷一樣的炸開來，我從剛開始的恐懼萬分到現在懂得去找那個「一線空間」，讓自己脫身、讓心脫離，這個「繞道」的功夫還真是跌跌撞撞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
無法改變大老粗，那麼就只能冀望自己碰到引爆時能有脫身的冷靜功夫，不要跟他一樣的被情緒牽著走。他的怒像大火燎原，這幾年成了表達情緒的固定模式。
即使才演過這麼一齣被無名火燒到的戲碼，百來公尺的路走呀走的讓情緒緩了下來，進了鄉居看到滿屋子認著的師傅心念轉換。
難過嗎？當然！跟一個火藥庫生活，隨時要看藥庫冒火、救火。只是人生不能就困在這點上，同樣的陽光下有人昂首闊步負責承擔，活得實在；有人卻躲在暗房過著虛實不分的麻醉人生。
親如夫妻也無法代替對方過起該過的人生、活出能有的彩光。
看著工程一點一滴的在進展著，告訴自己快了、快了、就要完成了。
房子的完成並不意味著太平歲月的到來，然而至少知道自己對於「關卡」、「難關」是迎向前的、不逃的，雖然剛開始時千方百計的想規避，但知道再也逃不了時反身就挑起。夠了！自己這一關我是可以過了。
今天的陽光充滿了能量，再多的陰暗、再多的晦澀都讓陽光給趕跑了。真好！我愛陽光，一向就愛陽光，陽光不見會使人愁哪。
刮再大的風、下再大的雨，無法禁止風雨的催逼，那就期待陽光普照吧，生命自會在其中生長、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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