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位親戚當年帶著豐厚的嫁粧,在媒妁之言下嫁了一位窮苦的實習醫生(一開始的條件就擺明是要陪嫁一棟高雄市三多商圈的店面四層樓房)。由於兩家的經濟實力有相當不小的落差,嫁過去的親戚心理上瞧不起這麼窮的婆家;而婆家則是既娶了一座眼中的金山,也就事事忍讓。婆家人口簡單,只有一個小叔、一個大姑和守寡的婆婆,而我的親戚家則是外人眼中的大宅院、大家子,兩相映照下我的親戚在婆家是『喊水會結凍』的威風,她那做醫生的丈夫跟本不敢逆她的意、頂她的話。
之後聽說她的婆婆得了嚴重的憂鬱症,這就更讓我那個親戚覺得「丟臉」(套用她說的話),更加的對丈夫埋怨有加,做丈夫的只能更加的陪小心,不只交出經濟大權,凡事只能唯諾,不能另有主意,她也確實有過人之處,先生只要負責當診所醫生,賺錢一事。其他的,舉凡內外一切,她大小通包,譬如投資理財、紅白場合等等事宜,做丈夫的真的只要負責看病就可以了。
只一樣,他不許說太太不中聽的話,否則太太杏眼一瞪,不論甚麼場合、即使話說一半,他都得馬上住嘴,弄得旁邊的人替他尷尬。我有幾次「恭逢其盛」,除了替他小小難過外,也自慚形穢,覺得馭夫之術自己是太不及格了。
有趣的是,我那呼風喚雨的親戚又在某些個時候會突然想到要給做丈夫的留些面子,於是就會出現這樣的畫面:你會看到一起到餐廳用餐,點餐時她會嬌聲的問:「爸爸!爸爸!(拖著好長的尾音)你說嘛!人家該吃甚麼才好嘛?!」然後做先生的就開始沉吟:「這樣喔~~~嗯~嗯~」,還沒嗯出來之前,太太就說啦,「那我來客~ ~ ~ ~」,坐在對面的我,剛開始一、兩次時很不習慣這麼大的落差,不過幾回下來,她演她的恩愛夫妻,我吃我的可口大餐。
最近我這貴為醫師娘的親戚買了個透天中古的三樓店面,地點很好,打算診所要喬遷,當然就要老屋新翻。於是請了設計師規劃,也請了工人敲敲打打,又砌、又造的,兩個月下來硬體已弄得有個模樣,外牆的二丁掛也已完成八分了,剩下兩根門柱的建材和走道的地磚尚未決定,打了電話要我幫忙挑,說是我有美感、會設計,這迷湯一灌、一喝,又是親戚,當然沒得推。撥了個星期天,一起用餐完(當然那個「吃甚麼好?」的戲碼又得再看一遍)就到現場打量。一堆石版、拋光磚、二丁掛、窯燒磚、洗石子等等的建材一一比較後,提出個人看法。
奇怪!怎麼頭昏腦脹、兩腳發痲、不想再說話?一看,原來已過了四個小時,我直說累了、要回家。
第二天電話又來,說是後面的小花園要改,於是風雨中再跑一趟。看完小花園的地形又舊話重提,再回到那兩根門柱和走道地磚。啊!又再繞回昨天的原點,重新一塊一塊的搬動、擺放、比較,她說的話和昨天沒甚麼不同,我不禁納悶昨天的四個小時是幹嘛的?靜靜的聽她一遍又一遍的說完,然後我說又風又雨,我要回家了,告辭。看看時間,兩個小時。
晚上十點半想上床了,電話響。是她:「你明天再和我一起到大寮跟鐵工談事情啦!」,「不行,這次我不能再和她和下去,她做事的方式會沒完沒了、不斷的重覆,一定要硬起心腸說不。」心裡有了主意,「喔!不好意思ㄋㄟ!我明天早上有事。」電話裡傳來她好失望的聲音,不能動搖,不能動搖。嘿!總算過關。
隔天早上院子裡狗叫,探頭一看,她小姐開車來了。怎辦?客來也!只好迎請進來,再重聽一遍這兩天已聽熟了的話語。昨天晚上明明說今早有事要出門,怎麼一大早就跑來了呢?怎辦?這一耗下去不是一、兩個小時可以解決的,她是醫師娘,閒得很,我可是小老百姓,庸碌得很呐。不管!是先生的親戚,他收拾。陪了半個小時,我說:「不好意思!朋友在等,我得走了。」,她小姐面無表情,一聲都不哼,臉拉了下來。我,還是開車走人。
人對自己與環境的關係要能明照真的不容易,我們在不知不覺中會被環境模塑,而且會忘了原先所處的境地與所來的路徑。我這位嬌貴的親戚在婆家與自己的小家庭中呼風喚雨慣了,不自覺中養成大家需把她的需求擺第一位的心態,而這些年下來沒有人敢跟她明說,慢慢的她也就以為自己是可以應付各色人種,擁有該哭就哭、該笑可以笑的功夫,就像平日裡她可以一手掌控一切,也可以在某些場合小女人一番。
晚上辦完該做的事回到家,快六點。問已在家的先生他花多少時間,他說也剛到家,陪著去大寮看鐵工的工程。嘿嘿!雨停了,今天不怎麼累,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親戚莫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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