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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在找不到車子的地下停車場除了擔心受怕外,彷彿中也看到熟悉的身影-媽媽。最近一直出現個念頭:想整理媽媽這個人的一生,為甚麼?
看著老病得這麼不堪的母親失去了往昔作為一個十足女人味的女子身份,不只過去的愛嬌嫵媚再也無處尋,連做為一個人的尊嚴也幾近於全失,而她卻又是此生影響我最深的人,其程度遠超過我所覺知到的,我在老病的母親身上一點一滴的找自己的身影。

 

說來我和母親是有幾分神似,越到晚近這幾年同時認識母女的人一見到我幾乎都異口同聲的說「啊!妳好像妳媽媽,像!真像!尤其是妳的眼睛神情」
事實上我沒有母親的漂亮,應該是臉上不自覺展現的神采相近而讓周遭的人與親友都這麼以為著。
「誠於中、形於外」我想自己和母親的內在應該是有著相當程度的雷同,以至於外顯的神采會如是的讓人有著「見女如見母」的錯覺。

 

人是極複雜的精製品,其雕鑄冶煉的過程之多、之細、之繁複、之百轉千迴,遠超過人自己可以覺知到的,神采的雷同甚至是五官構造的相近很可能都在記錄與敘述著某些人無從得知的訊息。
眼神神采和母親那麼的相似,其中吐露的訊息是甚麼?

 

一直以為要完整的看一個人則其原生家庭一定占著極重要的地位而必需加以正視。
即使在家庭中是被漠視的人,或許因為被原生家庭漠視而不帶上「家庭本質」,但被漠視所帶出來的影響也會終其一生如影隨形的緊跟著,而這個被漠視的影響來源正是原生家庭。

做為單純小家庭出身、把家當為王國的母親唯一的女兒,母親對我的影響之深遠超過前半生我所覺知到的,看著眼前進入老病階段把自己和外在世界全然隔絕開來而困在不能自主的肉身世界裡的母親除了不捨外也有著懷疑、恐懼。

昨天再度回娘家,買一星期的菜、做飯,同時觀察媽媽的進展。早上十點才吃早餐(作息有了變化),吃過之後上床閉眼,分不清是睡還是醒。中午十二點飯菜做好讓媽媽起床用餐,卻是一直出著「嗚嗚嗚~~」的低鳴聲,只好再攙回床躺著,還是一直低聲「嗚嗚」。
弟、我和照護者雅婷三人在床旁用餐,母親的低鳴不斷。

 

老病的人肉身的感覺一定難受,但難受的程度是到哪個層次呢?形容枯槁的人瘦乾貼骨的外在幾乎是大同小異,但他人看不見的內在世界是否也同樣的晦暗苦澀?帶媽媽到醫院回診時可以看到一些同病的老者坐著輪椅任由外勞推著,有些身邊也無親人跟隨,有些更嚴重的人還帶上鼻胃管,仰著頭,無神的眼空洞的望著空間的某個方位,這些人在家時會是甚麼樣呢?會不會也跟媽媽一樣「嗚嗚嗚」的低聲鳴叫著?

 

弟說媽媽太磨人、太不堅強、太脆弱,不論他的說法是否正確,我知道這人已經來到飽和點了,畢竟媽媽的病已邁入第七年,七年的病中歲月媽媽早變得不能單獨處身一個空間,不論空間有多大或多小。越來越變本加厲的媽媽要人時時的與她肢體接觸,雅婷的撫摸是媽媽的奶嘴。
頭腦清楚的媽媽感情的需求模式卻退回到幼兒階段,不論對弟或我而言都是沉沉的需索。

是病讓媽媽沒有了安全感,還是媽媽原本就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
整個成長過程裡媽媽耳提面命的「萬一~~~」不斷的出現,從小看慣母親遇事慌亂的模樣,找不到東西、有事發生、都會讓原本優雅的母親瞬間變身,臉紅、流汗、焦急、害怕,母親一直是個怕事的人。

 

記得有回夜裡開車去接學校放假回家的女兒,隔著一段距離看到警察臨檢,脫口而出「糟了!我的駕照不知帶了沒?」開始慌亂的翻著皮包,這時警察敲窗,搖下車窗、遞上駕照、車子駛離。
「媽媽,妳怎麼那麼緊張啊?我們又沒做壞事,你剛剛的模樣太誇張了!」女兒不解的說著,其實我自己也察覺到當下的緊張感。
是啊!又沒做壞事,幹嘛呀!怕甚麼?
此時~~~媽媽與我同在。

 

除了這麼鮮明具體的事件裡發現到媽媽的「形蹤」外,日常生活中的點滴時刻裡母親應該也潛行在其中,只是我沒有察覺罷了。

 

像媽媽不好嗎?
不斷找尋著母親在我之內的動機到底是否嫌棄著媽媽呢?
記得多年來的鄉居歲月中母親不定時的來訪,有時和爸爸、有時單獨。來到鄉居的媽媽會幫我洗晾衣物(趕著上班來不及做)、縫補衣服(扣子啦、車邊啦)、會做熱騰騰的飯菜等我回來、會清掃大園子、會修剪已經低垂到頭的玉蘭、九重葛枝枒、會給狗狗水喝清理糞便……等等。
做為時間用在刀口上的職場婦女許多家事都只能看著、想著該動手的時刻卻往往一延再延,母親的到來常是及時雨。

 

印象中的媽媽是個善感、有愛心的人,但同時也是個膽小如鼠的怕事者。這些特質不也都在我身上「回魂」著?
如果母親對人世的愛無法抵擋得了生命最終、最殘酷的考驗,在老病的時段中對於人生只剩焦慮與恐懼,那麼我的未來是否也會如是?
看著活得面目全非的母親,到底是媽媽的考驗比起一般人太過艱鉅?還是媽媽太過軟弱?
如果是前者(太過艱鉅),人是「境來磨時見高低」,那麼媽媽的反應恐懼、焦慮就無可厚非,是常態、是人情之常。
但如果是後者(太過軟弱),那麼與媽媽有類似特質的我就應該要有前車之鑑的警醒。人生變得黑暗無光的日子無論如何不願去經歷它,捨不得好樂(一ㄠ)的人生歲月,不論其中有多少甘苦,成了槁木死灰。

 

隨著母親病程的推展看著母親的反應找尋母女相似的成份,同時也想看看其他人在處身「家有病老」的類似情況下做法與心情上的異與同,這是一心想去看〈我的母親手札〉的主要原因。
人的心念雖然有著某個程度上的重覆性,如同鐵籠子裡不斷向前滾著的松鼠,自以為在向前努力的邁進著,實則是忙得不得了的原地踩步,即使是如此可能枉費力氣的想掙脫人格底層的習性作用,但坐以待斃一向非我之行,無論如何母親帶給我的負向影響我想擺脫,覺醒的擺脫,至於她所給的正向薰陶,感恩再感恩,承蒙教誨了。

 

病中的媽媽請加油啊!我也在往光的方向努力的抬起頭迎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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