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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無奇的小鎮幸得有這南大武的餘韻山嶺連綿在鎮的東方,它是小鎮之寶,世間生活打滾一陣子心就會飛到這山腳下的來義鄉。
平實的山地部落有股寧靜的氛圍,即使偶而會被登山客或居住此地的原住民朋友開大音量的卡拉OK給打擾,大體而言仍是平靜恬淡的山地村落。


山間登山步道雖然間或鋪設柏油、水泥地,方便登山客的走山,林相則仍保留不錯的原始風貌,被污染或開發的地方不多。
登山客有早班、晚班的分別,早起者甚至是清晨四、五點鐘天未亮就來到山腳報到,有全副武裝打扮者,也有輕衫、便鞋、一壺水、一條毛巾就上山者。
山中小徑錯身而過的山客彼此輕聲一句問好傳遞善意,固定組隊而行的老登山客則常落坐於山腰平坦處,自行背水上山就地煮茗,甚至是烹煮點心以饗同好。

 

爬晚班的登山客則一般選下午三、四點鐘抵達山腳,趁著亮而不熾的下午陽光展開一天的健行活動,一趟山路需時可長可短,長者可三四小時,短則一兩小時即可上下來回一趟,不論路程長短回歸山林吸取大自然的氣息總能讓人在汗水淋漓間洗盡塵慮,換一身輕快下得山去,又能再打滾新的一天、一段時日,然後期待下一個痛快淋漓的登山日到來。

 

我是偶而的「票山者」,心血來潮時換身輕便的衫鞋,帽子一戴,水一壺、巾一握上山去也,有伴也行,沒伴亦可,有時還偏愛山中獨行,可以沒有語言的負荷,盡情於自我的遐興逸思。

若是早班獨行,為了安全起見得等天色大亮才敢上山,一路上盡是不相識的山中客,隨口一句問好或打氣話有淡淡的友情在,沒有重量的善意,好得很。
要是下午上山,通常不敢獨自一人,怕山中路迷擔擱了下山的時間,滿山黑漆媽烏的嚇煞人也。這時大老粗就很「好用」,雖然他生性也缺冒險成份,常會不斷的催促我「下山、下山,天色晚了」,但有他在旁總可防萬一。

 

人到這山腳的村落-來義,她就會來到我心田。
出身在這小小山地村落的她,也在此地渡過她的童年。八歲的年紀就要負責起全家的餐食,拿著小板凳墊腳好讓小小的身子夠得到炒菜鍋的高度,苦命的媽媽要擺攤賣麵,負起一家生計,嗷嗷待哺的四個孩子都要她一人扛,那落魄卻自以為風流的男人在不同的女人間輪番戀棧,養家不是他的責任。

 

她一路從小學、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全靠自己半工半讀,不只養自己還養弟、妹,母親從擺攤到跟著她北上,到保險公司當打掃和煮飯的阿桑,這不向命運低頭的母女倆不只要自己打拼出一條路,還得為不負責任的爸爸還賭債。
她從來沒有過坦途可行,即使高中聯考前夕也被上門討債(爸爸的賭債)的債主把書包文具全給扔到大馬路,隔天一早她得赴聯考。

 

慘嗎?更慘的還多的是,每回她來電我常是聽得滿臉淚水,為她、也為那我無緣謀面的她的母親,一位勇敢、盡全心全力走過一生的女性。
拼鬥一生,為一個家、一個男人本該挑的擔子她二話不說的挑了過來的生計之擔,好不容易四個孩子都有了不錯的表現她居然得了卵巢癌,拖了兩年終於還是得走,臨終她跟這個最像她的大女兒說「別怕!媽媽不怕,我這一生夠了,死沒甚麼好怕的,往後不能照顧妳了,妳們兄妹四人要好好走自己的路。」

 

母親來不及看她往下的歲月,走過離婚、走過獨自一人的北國冰天雪地,半個人都不識的異鄉奮鬥歲月、天寒地凍一班公車換過一班公車,往一處又一處的工作地點,被一個又一個掛著「好心幫忙」名義的人榨取好不容易賺取的錢糧,咬著牙不肯撤,一定要立定腳跟站穩步子總是告訴自己「從小不就是這樣過一關算一關,不一直是沒有背景、沒有支援,除了母親堅強的愛之外一無所有的過著,不也長大到今天嗎?不也沒比人家差多少嗎?路是人走出來的,一直是自己邊走邊闖出來的,怕甚麼?苦甚麼?哭甚麼?」,淚水卻常在暗夜流淌。

 

來義,這個南大武山腳下的小鄉落,鄉中有條溪流,溪流的盡頭是綿延不絕的山嶺,水的來處,另一頭入海,水的歸鄉。
登山前要走過水上的大橋,我常佇立橋上遠望水的來處、水的歸鄉,想念著從這小小山地鄉前往北國的她,生命的不可預期無法預料是人無從想像的,生命的韌性也常出人意料之外。
那天她從北國打電話過來,一談兩個小時,天南地北、過去現在,兩個人又笑又哭。其中說道「還記得嗎?孤挺花。那年我到妳家,院子裡的花朵直挺挺的開放著,妳指著它說『這是我最愛的花,愛它的花色、它的直挺不曲,愛她的名字』」我早忘了這一幕,不過孤挺花真的是我往時最愛的花兒。
她是人中的孤挺花。

 

她,來自來義山鄉的花朵。來義,小鎮之寶;她,來義之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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