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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中的弟弟說著病中的媽媽帶給他的苦惱。
生了病後的媽媽性情大變,以往的媽媽愛子女、愛孫兒,事事操心、關心,不時的「介入」生活的許多層面。
病了幾年的媽媽對於外界人事物逐漸失去興趣與關懷,而肉身的種種則點滴入心,和子女的對話幾乎百分百的繞在身體的不適與疼痛。
子女想藉著過往媽媽關心的人事物來讓她提起生之樂趣的做法每每如石沉大海般的只換來一陣靜默,或者就是在電話中回以「我聽不見、聽不見」然後電話即掛上。

 

最近的困擾是弟弟女兒即將從加拿大回來渡假,媽媽卻在電話中要弟弟別帶女兒回來看她。
弟說電話中的他很難過,忍不住對著聽筒開始半教育、半數落的帶著情緒的跟母親說:
「要及時把只關注肉身的情況給改正過來,人終究是要跟肉身分開的,若被這不堪用的身體捆綁這麼深,最後的一段幽冥路怎麼好走?」
他急切的說著「姐,媽媽這樣的想不開依據佛教的說法只怕將來會投生到不好的地方,我很不忍心,很想把媽媽的心態拉回正常的、正確的狀態」。

 

聽著電話的我看著自己的心。
對於母親的安養一直是只能幫忙出錢,出力則都是弟弟、弟妹在做,他們做得好不好?我只心存感激,他們做我無法做到的。
擔心著媽媽無法安然走最後一程的焦慮心情,我倒沒想那麼遠,擺在眼前的是媽媽心態已扭曲的事實,(或者是我們所見有限,無法體會到生命來到終點附近的人之心境。)到底要怎麼跟現階段的媽媽互動呢?

 

姐弟一向是無話不談的,我們敢跟對方說自己的漏氣、不該,貪嗔癡幾乎全都在可說範圍。弟說著那天電話中他對媽媽的焦急、憤怒,用著不該是人子的口吻,他問媽媽哪有一個阿嬤會對遠渡重洋而來的孫女不想看的呢?媽媽的話傷了當兒子的他,也傷了孫女的心,他這麼跟媽媽說。

 

弟問我看法,對於他對媽媽發那麼一場脾氣的看法。
媽媽是個百轉千迴心性的女子,一向就是如此,從我懂事以來所認知到的媽媽。為什麼媽媽會不要看從加拿大回來的孫女?原因我不知道,就算打電話或當面問,以現在狀況的媽媽一定也會讓我問不出個所以然,應該就是以長長的沉默來做答吧。

但我看出來正常的媽媽、可以對答的媽媽的印象弟弟還深印著。

 

弟回我說「姐,我常跟清(他的妻)說不要抱怨媽媽,她已經不是正常的狀態,像小孩子一樣,別跟媽媽計較,我有ㄋㄟ!我有跟自己說媽媽像小孩了」
我也回他「是!你有跟自己說,你的頭腦知道媽像小孩了,但你的心沒有,你的心中媽媽還是當年那個成熟的、有能力的、可以和子女講道理的媽媽。頭腦知道和心知道的距離還很遠

 

媽媽生病後變了個人的事實我哭過無數次,有好幾年從南回鄉居的高速路上常淚眼模糊的開著車,有時還必須停在路肩稍候平靜才能續開。

來到病榻前的我是抗拒的,我拒絕眼前這麼變形不堪的女人是我熟悉的母親,我帶著「不看不放心,看了卻又不安心」的心情來到母親的床邊,心在害怕與抗拒中拉開距離,我這個母親拿生命疼的女兒居然如此!

 

然後一次又一次的照見自己不肯接受的現象已然成為無可抗拒的事實,我開始學著改變。
一次次我在媽媽的床前唱著歌,唱著爸爸當年家居時愛唱的歌,唱著我自己喜歡的歌曲,然後像媽媽病前一樣的跟她撒嬌的問「好不好聽?媽媽,妳說我唱的好不好聽?」
就這樣點點滴滴的我試著照以往和媽媽互動的氛圍把母女之間的互動給提起來,當然常有唱獨腳戲的時候,但偶而的媽媽會有一些帶有溫度的回應。
我的心一點一滴的在改變,我不再害怕、抗拒,我承認、接受這樣的媽媽是我的媽媽,然後慢慢的發現自己打從心底像和小孩對談一樣的跟媽媽做著互動,雖然嘴上依然叫著「媽媽」的字眼。

 

我在學習把媽媽真的當個小孩一樣的疼惜著,逐漸的看到自己可以一小步、一小步的改變,雖然距離當年我愛幼兒的「天然」有著差異,人愛幼兒是天性,把長上當幼兒疼卻必須刻意的學習,至少一開始是真不習慣的。

 

我把自己這幾年的「母女心」說給弟聽,善良的弟說「姐,我懂了,往下該怎麼做我知道了。」
其實說一向比做來得容易,他做得遠比我多太多,媽媽很傳統,總以為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好處會跟我分享,義務則找兒子。

我深深感激弟與弟妹為母親所做的一切,即使有時他們會夾帶著情緒反應媽媽的行為,不論他們的回應是否過度,我知道換我是他只怕會更糟糕。

 

用這篇文記錄對弟弟、弟妹的感激,也以此文期勉自己要對老病的母親打從心底像孩子一樣的疼起,我幼小時母親不正是如此待我?!

寄語紅顏全盛子,須憐白髮半死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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