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小男人,小小的個頭、從年輕就花白的頭髮現在則成了完全的銀。
他娶了鎮上人人口中的「士紳」眾多的女兒之一,太太只能穿平底鞋,還比他高半個頭。
小鎮上幾間牙科診所他是其一,前幾年政府有個牙醫下鄉的醫療政策,他幸運的搭上了車,到小鎮附近一個更加落後的鄉間開了第二間診所,一個月可以向政府請領三十萬元,樂壞了,看診量不大又可以有好收入。
他那高個兒的妻子更樂,時時的滿臉春風,在那個用錢衡量人高低姐妹眾多的娘家,她總算是時來運轉了。
一向是仰頭看著姐妹的好婚姻,現在輪她讓姐妹羨了,說話的份量有了。
多年來丈夫的個頭、長相一直是她心頭的陰霾,要不是也沾上個「醫」字,這日子難熬,早些年牙醫的地位可沒現在高。
他剛從午宴回小鎮,一個因他的「報明牌」而獲利的姻親請的客。
說報明牌是不公允,股票他做了許多的功課,至少十年。
他細數十年來的戰果,在哪家公司賺多少、幾元進場幾元出、在哪個情況下了哪樣判斷的進出場。
即使現在的黃金他也一口氣買下八公斤,然後上沖下洗幾回合、目前手上還有多少等等,他一路侃侃的說我則一路的聽。
談興正健的他問說有沒有興趣,他手上有多年來自己做的記錄報表等等,中午請客的親戚也玩股多年,看診所得大半都因妻子的玩股而栽,去年聽了他的話買了些,居然大大賺了一筆。感激之餘請了客,還明說此後要跟著他走。
真的沒有心動。
錢,誰不想要?但我更想要幸福與平靜。
股市的追逐與心有所繫早不在「人生規畫」內,說人生規畫是言重了,要更真實的描述應該是「人在霧中,而股票我知不在霧中罷了。」
他說來自士紳之 家的 太太早年老是嘮叨他的無能,只能維持一間小小的牙科診所,不像她的其他姐妹所嫁的夫婿日進斗金的賺著。
細數這十年來本業之外所賺的錢財,不經意間吐露出夫妻之間的不合,我倒有著意外,他那美麗的妻子不時的在人前說著自己的樂天、安份、惜福。
她是真美,養尊處優閒適下的氣質,據她本人說每天一定得睡足十個小時的美容覺,看不出年紀的五十歲美女。
他一路說著妻子私下對他的嫌棄,我一心想著她美麗的容顏和在姐妹間的自詡。
從下午四點談到晚上九點,沒糕點、沒吃飯,中途我提議到鎮上用餐,他不肯,說是中餐吃太多了,要給腸胃休息。
我們其實沒機會做這麼痛快的談話的,要不是他那美麗的妻子正在美國的話。多年來每當他要說話時她總會說「你去做你的事啦,不要吵!」而他也總是聽話退場。
我一直以為他是「聽話」的小丈夫,原來肚子裡有這麼多的不滿。
都說「酒後吐真言」,不喝酒的他居然一口氣從股票談到大宅門的風雲,句句見血。
他說:
「這是個獨裁的家庭,爸爸(他的岳父、老人)太獨裁
這個家庭的「倫理」是用錢看人
這個家庭愛比較
這個家庭是「西瓜偎大邊」
你(大老粗)太傻直了,沒有投資、不是股東,為什麼要分攤人家的債務?
如果是我爸要我做這種傻事,我一定跟他吵
這個家的問題我看得很清楚,但歷史上直言的忠臣下場是甚麼?我才不要多說話。
這個家族只要有錢說話就可以大聲
我老婆一直不讓我聽、我看、我說,常常和姐妹通電話,一看到我進房電話就切斷,狗屁事一堆瞞著我。
.............................................................................................」
難得有機會不被打斷痛快的說著,由他。
原來多年來眾音雜沓的家族聚會裡還有人用心看,不出聲的。
她到美國五個月了,這五個月中他有意無意的有了「收獲」,有些來自大老粗,有些來自那請客的親戚。
這個星期她就要回國,會有怎樣的下文?還是他也只能跟往常一樣的聽話閃邊站?還是………..?
我彷彿看到她嘴角帶笑用那比常人還嬌滴滴的聲音來上一句「他敢?!」,老人停棺期間她和老三大打出手的影像又蹦出眼前。
小男人的他夜色裡騎上腳踏車離去,身影逐漸模糊。
最近幾個「小」男人,吳念真、李國修,都入心,小嗎?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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