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鴻爪

新聞報導一則消息：有位計程車司機，八年來白天開車載客，夜裡就把車開到金山寺，睡在車裡。原來他的家人，一妻二兒，都葬在金山寺。妻子和老大是車禍過世，二兒子則是吸毒一陣子後自殺，這幾年罹患口腔癌的司機咿咿唔唔的訴說他的生命故事。

啊！人生為何會是這樣的風貌呢？
看著畫面上五十歲左右的 司機 先生，我想他年幼時所知道的、所以為的人生一定和現在大相逕庭吧。我們不都懷有一個美好未來的夢想成長的嗎？即使無法成龍成鳳，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安定的、甜美的、平凡的家吧，至少我們可以有個共渡人生的伴侶，可以有一、兩個心愛的孩子。夫妻倆帶著小寶貝，再窘促的空間裡，每一個平凡的日子裡，「家」會有笑聲才是啊！

為什麼呢？為什麼不但沒有笑聲，還竟是無聲、哭不出聲的嗚咽呢？

口腔癌的 司機 先生口齒不清的說著：「我的家人都在金山寺，我要來陪他們，和他們在一起，早上好跟他們招呼一聲啊！而我得了口腔癌，還有多少日子也不知道？每天所賺的錢，看病、買藥已所剩不多，實在也沒多餘的錢租房子。」
你聽！這樣的話語怎不叫人心酸落淚？在我們還未與另一半相遇，還沒把孩子生下時，我們是怎樣過人生的？那時我們是自己爸媽的孩子，是自家兄弟的手足。然後我們結了婚，有了夫（妻），接著有了孩子，從此生命和這些後來者有了最深、最韌的聯結。為什麼這些後來者未來之前，我們可以沒有他們而日子照過？是不是那時我們其實也是繫在另一班人（父母、手足）身上？如果是，那麼人其實是無法自外於他人的，人活著的動力、生命的意義都存放在這些他者身上。

然而社會版新聞卻時常有著親人、愛人反目成仇，怨偶大打出手，甚至動刀、動鎗的，為什麼會這樣？這位睡金山寺的 司機 先生，在他的妻兒都在世的時光，是如何與他們互動的？或許也到失去時才猛然覺醒這些家人的可貴，才照見自己心中濃濃的愛。能不能在還沒失去時就彼此好生珍惜呢？畢竟，我們終有一天會失去彼此啊。

曾經跟一位好友有過這樣的對談，我說：「如果人生中所有認得妳的人都走了，世上再沒有人對你有記憶，你會想活下去嗎？」
朋友回我說：「會啊！我還是會活下去，因為逝者不是在墳裡，逝者沒有走開，他在風雨、雲水、花草、樹梢。我會帶著他們快樂的回憶，不快樂的、悲傷的、生氣的回憶，繼續活下去。」。「逝者不在墳裡」的詩我讀過，很美，作者要後人無需在他墳前哭泣，因他早化身大塊。然而美則美矣，如果世上再無我所愛，不如歸去！不如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