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時以來對於語言文字所表達的東西多少會提醒自己要存疑幾分,這是語言、文字本身客觀性的限制,同個用辭不同的人腦海中的意象可能不完全相同。
語言、文字有著不可捉摸性、善辯性、善變性,因此借重語言敘述過往的「敘事療法」就一直不敢茍同,連稍稍涉獵也不肯做、不看好。
周建志的《故事的療癒力量》一書一再的強調語言的力量。
書中第79頁寫道「如果故事只能有一種詮釋方式,生命就被困住了,當老故事得以『再經驗』時,就會幫助我們找到過往創傷經驗的『新意義』」
這麼一段話除了說明語言對心靈的改造力外,不也印証了語言本身的可塑性、善辯與善變性?
對於語言敘述的真實性一直存疑還有另個原因。|
曾經目睹過大堂上課時有人coming out,把痛苦的往事端上台面聲嘶力竭的吶喊,會場一片叫嚷情緒高漲到最高點,對於感受力強者這樣的場面除了催淚外還觸目驚心。
只是有人一再的參與這類工作坊,一再的come out,情緒一次又一次的「演練」,除了宣洩之外真的達到甚麼療效呢?會不會是另一種上癮症?
也就因為有見於此,對於「敘事治療」我是先入為主的不以為然與無法認同。
隨著一頁又一頁的閱讀某些想法逐漸浮出:
重點在觀點的轉變,不論當事者用哪一種角度切入往事,也不論其所述的內容是扭曲的事實或被誇大渲染,一個敢站出來面對大眾說出心底引以為恥、為憾、為苦的往事者,其實內在已經不自覺的先行做了功夫:試圖把帶給自己深切苦痛的價值觀給推翻。
這樣的念頭、傾向已經在自心中悄悄運作著,然後才有可能站了出來,由工作坊的主持人「接手」,把異於主流價值觀的想法、概念給明確的點出來,再回饋給當事者,當事者由此而對自己鬆綁,從過往的苦痛裡解脫出來。
所以真正的「起跑」不在於工作坊的參與,而在日常生活中內心逐漸蘊釀想要脫困的念頭。
人是怎麼被心中的往事困住的?
因為過往的「發生」不論它的內容是甚麼,都是被主流價值觀認為是「不光彩的」、「不夠好的」、「丟臉的」、「活該的」,我們其實是被一套強勢的價值觀困住。
被困在(主流觀念)負面城堡中的人如何能走出城堡向他人(也向自己)宣稱自己的自由?
如果當事者還緊緊的認同主流價值,那麼即使工作坊中的主持人一再溫暖的、包容的接納與點出另一套觀點,但工作坊一結束回歸到現實生活中很快的又會被困在(主流的)城堡中,仍會是原來那個不快樂的、害怕與憂傷的人物。
所有的協助都只是「他力」,而問題的解決、真正的解套一定要「自力」才能真正奏效。
書中強調「自由書寫」,把心中所思、所想化為文字,讓念頭見光、讓感受明朗,這是把隱晦的自己給「打光」、「曝光」。
從一次次的書寫內在的東西就會由混沌不明轉而清楚的現形,不只面貌(念頭、感受)清楚,連來龍去脈也可以逐一的看見,接著就有可能就著來源去做「汰舊換新」的功夫,把帶給自己苦痛的價值觀重新估量,當留者留、當去者去。
作者強調生命中的淤泥(苦痛)可以化作肥沃的土壤(豐厚的心靈),語言不是絕對,往事的觀點也可重來,他人所給的都比不上自己從心底內層的改寫觀點。兩種方式:在工作坊中站了出來批露自身有過的傷痛往事,和個人自由書寫過往點滴,哪一種更有效呢?
或許站了出來說故事會更震撼,可以立即性的得到主持者包容的觀點與情緒回應,但自由書寫個人以為會更真實貼近事情發生的原貌。
言者不用顧及他人可能會有的批判眼光,也無需顧及顏面與自尊。只不過一個人埋頭苦寫可能會被限制在自己有限的觀點與習慣的情緒模式中,可能會一再的掉入情緒的苦井,而無法因新觀點、新感受的出現而脫困。
人生數十年,前十年幼小、後十年昏老,中間又被許許多多的事件困住了,最近一系列的研讀相關書籍難免會想「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心事?」
心理學這麼多門派都在如何可以活得更好、更輕鬆的心理上打轉,所有各門各派的學理全建立在「生」與「有」上,但這「生」與「有」卻短暫得很,黃粱一夢的眨眼功夫罷了。
說「無」卻似「有」,
說「有」又似「無」,
是「有」還是「無」?
誰人可以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