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秘密警察」好兇,不能討價還價、不能推拖耍賴、不能不理不睬。
她說這是死皮賴臉硬跟主治ㄠ來的檔期,主治早就滿檔排到兩個月後了,不能不去。
我說不想要再進去那個筒子(核磁共振儀),吵死人了,還要一躺四十分,動都不許動,還得有憋氣的時候,連吞口水都要被規定,不能亂吞。
我還有幽閉恐懼症,太痛苦了,我不要!就算檢查出來又復發了,人能拿老天怎麼做?祂要召妳回天庭,妳能說「沒興趣」?!
最近談話節目提到台灣民眾對醫療檢查的過度使用,每做一次核磁或斷層的檢查就等於是進微波爐五十次,我不想當北平烤鴨。
她說不管,「押」都要把媽媽押到醫院,打算請假不上班,專程押人。
唉~~賴不掉!我討厭回診。
女兒總記著、盯著該回院檢查的時間,掛號、跟主治喬時間,全都她包。
幸福嗎?也是。
但多麼希望不是在這種事上得到幸福感,可以一起去看電影、去給狗兒貓兒洗澡、去遊山玩水、去逛大街、去逛書店、去出國,為什麼偏就是在回診這件事?
女兒知道我沒膽、壓力大,說:「回診完找一天一起去看桐花,有賞啦!」
活像她小時候怕吃藥,我說「吃完藥媽媽賞妳巧克力,好好吃喔!」,原來人做的事兜一圈會回來的。
不同的人面對相同的壓力反應落差還真是天壤,那天看到得癌症兩年之後的她手機打個不停,指揮著手下發落當天要來參觀的兩百人餐點,好起勁的活動著,她的丈夫也還在做追蹤,情況聽說有些不好。
實在想不通那樣的活力與勇氣打哪出來的,不只觀光的園子,還有保險、生前契約和鱉精的直銷生意,都做得嚇嚇叫。
由於工作種類多,連生病的丈夫都得做她的助手,幫忙著一些簡單的文件處理,她說雖然生了病也得有個重心、目標活下去,要不然只唉聲嘆氣的過日子,病也不會好,又沒錢賺更可憐。
說得也是,人不論有無生病都得有目標努力朝前走,停步不前、自我質疑的時光很難渡,但是如果生命只剩下不多的時光,要把這有限就放在事業與錢的追逐上是正確的抉擇嗎?
我們的心一向被有形的東西指揮慣了,完全的放空或者是放棄了熟悉的標的物來過活反而令人害怕、空虛、不知如何是好,連人生的最後一段時光我們也怕獨自面對,總要把它填滿讓自己有得忙,是嗎?
一動也不動躺在筒子裡耳裡盡是轟隆隆噪音的時段裡,我在想些甚麼?
希望快快結束、知道一定會有結束,一句句佛號迴旋在心田是我用來渡過那「半孤單」時光的方法,先生在同個房間筒子的末端,摸著我的腳讓我知道他在、別怕。
即使是半孤單終究還是抗拒。
其實生活中人很難有完全孤單的時光,即使是獨自一人在某個空間做事、讀書、冥想等等,其實內心的底層我們知道有其他人在某個角落與我們同在,我們根本不孤單。
生命的最後一定會來到孤單的狀態,只在時間長短的差別罷了,只不過老想把這樣的時段往後挪。
佩服她活得帶勁,大病之後還想在事業上衝刺,可自己就是提不起勁。不要說得病的是自己,即使是丈夫得病,恐怕也會失去活動的欲望,雖然是時常嘔氣的夫婦。
那晚看大鵬灣的月亮,圓圓的高掛在天上,團團的圈出一輪清輝,月華照耀處雲朵可見,更遠處則是廣闊無垠f漆黑的夜空,隱約透著一種孤獨,岸邊澄黃的燈火是人的訊息,遠遠的幽幽的亮著,有一種孤單、有一種隔絕,卻又彷彿有著遙遙的相伴。
生命不也如是?乍看,人影幢幢;偶思,一身孓孓;人與人,若即若離。
下個星期還是乖乖聽女兒的話回診,不用她請假作陪,且聽主治如何打算,至於進筒子,嗯~~還得考慮、考慮,這輩子是做不成勇夫的啦!不只做不成勇夫,也做不成女強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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