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同行參加家族序位排列的好友,為什麼她會一再的參與這麼痛苦的團體?參加過的人應該可以同意我的用辭:痛苦的團體。

 

她是我熟識的朋友圈中最幸福的一位:
父母俱健在、婚姻美滿、一兒一女學業有成,又能夠與父母相親、先生與自己的工作都收入穩定、擁有極大的自由度做自己、手足情深、朋友緣甚佳,可以說經濟與家庭兼美,各方面都是福報俱足者。這樣的人在工作坊中實在是少之又少,來到工作坊中的人一般而言是抱著生命中難以言說的缺憾來的。

 

朋友回答我的問題,說她想要加寬、加深自己生命的廣度與厚度,同時也想要能夠助人,因為大學時參與了 張 老師團隊,雖然有助人的熱情卻沒有足夠的生命視野與智慧,當初就有力不從心的感覺。她說自己喜歡與生命有所互動的感覺。

 

我的朋友很可愛,她沒反問我為什麼會參加。

 

幾年前曾接受另一位朋友的邀約,一起上台北參加一個國外來的工作團隊,現場有即席翻譯,與會者許多都是藝文圈的名人。
如果記憶沒錯的話,整個工作坊是在淡水洪健全文教基金會的會館進行。
五天的課程,記得當初的印象是每天現場進行時幾乎是「鬼哭神號」,看得我膽顫心驚。現場分成五小團,每團成員在八­到十二人,有兩名輔導員(夠資格的老學員充當),每個人都必須輪番上場當案主。

 

我壓根不想上場,但是不行,規定每個人都得當主角(朋友事先沒說明清楚,她是那種老是揮大刀,刀起頭落型的個性)。
拖到最後一個上場,真的是被牽引出內在的負面經驗,只好也跟著鬼叫鬼叫的,免得異於常人、成了異類(怕成了人民公敵,怎麼你可以沒有處理?難道你的人生就都OK)。
只好也來上一場「演出」,真的對內在有所洗滌或啟發嗎?或對日後要面對的人生課題能趨吉避凶?對我,還真是不管用。

 

問題還是問題,還是得自己一個人面對。
那麼,為什麼後來的其他課程還參加呢?實在說,我沒興趣當案主,倒不是「保護色」過濃、怕卸下面具、不敢示人以真面目,那麼到底是為什麼?

 

我沒有朋友要加深自己生命深廣度的發心,也不認為自己真能有所助於人。
幾年前開心靈成長課程的朋友就一再的遊說要我一起參與,說是我的人格特質適合做這種服務人群的工作(不一定看對眼喔!)。她建議我有計畫的參加心理工作坊,拿到證照就可以利用假日開始與她一起工作。

 

然而到今天即使是已走過一些課程也還是提不起任何開課、上課的動力,為什麼?
或許是怕負責任吧。
他人生命的責任我哪挑得動?在人生的大海中我自己都還載浮載沉,又憑甚麼去設定自己出手就一定有助於人?

生命的課題只有當事者最能知道個中滋味,言語絕對無法說清楚這中間的來龍去脈,幾年、幾十年的糾結牽涉到的人事層面豈是數個小時能夠說得清、理得透的呢?

 

當事者的痛、當事者透過自己的立場所看出去的視野,你我處身其側者又豈能風光盡入眼底?

老覺得辛棄疾的一首詞寫得真是好:
少年不識愁滋味  為賦新詞強說愁  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
如今識得愁滋味  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  卻道天涼好個秋

 

言語無法述說的痛是真痛。發訊息的、收訊息的都不一定能正確的收與發,那從何助人?與其要以言語助人,我選擇拿錢給需要的人,較實惠。

 

至於加深擴大自己生命的深廣度,唉!朋友啊!我不敢奢望。單是眼前這生命的版本就夠我忙亂一團了,哪有餘力要提升自己的能耐呢?
我之所以有時硬逼自己來到痛苦的跟前,與它暫時的共存、為伍,純粹只是為了自身這難解、難會的一生功課罷了!

 

不論經過學習後改變多少視野、眼光,我都知自己難免受限於先天氣質與後天環境,我的「所知」都是片面之見。
然而即使只是井底蛙的一番看見,只要能讓坐困井底的自己有一方天地可以舒展被困的身與心,對我而言都是:啊!感恩哪!

 

還能有多久的光陰?離開人間的「人」有多少是無憾的?從前沒想過這個問題,自從病後倒是時不時的就會想起它。
多年前讀印光大師傳記,看到大師勸人要以「死」為師、時時「死」字掛心頭時,很不以為然,彼時的自己正是花樣年華,心大得很,人世的一切對我而言真的很、美得很,值得急起直追哪!

 

雖然不再像當年那樣事事求完美、求出頭、怕輸人,然而依然浮沉在人世的種種事相中,不如意事來臨時仍然是慌了手腳、亂了方寸,一點也沒比當年那個想摘星的女子高明。

 

這就是為甚麼會時不時的、因緣配合時(如身體情況許可、不用到醫院報到、親友無問題相擾)會到痛苦團體上痛苦課程的原因:
很單純、很渺小,只是想看透人事紛紛擾擾為哪樁,再回頭看自身的劇本,然後盡量無憾的走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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