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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有人提到婆媳問題時她的影像就會蹦出腦海,連同她所說的一席話,歷久難忘。
我們服務同單位,座次相鄰,年紀也相仿,於是時間久了自然交談也就多了。雖然她是個有保護色的人,單位裡要有甚麼表決事項不會輕易表態,總冷眼旁觀事情的發展,不到最後不亮牌的個性,但整體而言還算是非奸巧之輩,只是自我保護傾向濃了點。

 

她的先生走遠洋商船,大副,又有領航員的執照,幾個月回台一次,收入相當好。生了兩個兒子,平時教養全靠她一人,教得有模有樣,先生很心服。
從她話裡得知先生是個浪漫的人,有回回台帶她一起北上,到了某處地方要她把眼睛閉起來,不許睜開,等先生說可以了,睜開眼正站在一棟樓房前,先生手上一把鑰匙,要她開門進入,原來是先生贈送給她的房產,謝謝她的努力持家與教養兒子。

 

先生是婆婆三個兒子中的老二,也是和媽媽最親的兒子,老大和老三都不住老家,剛結婚時她和公婆共住鄉間,每天騎機車上班,一直到相差一歲的兩個孩子陸續出生,必須上小學了,才搬出到學校附近,以便上學的上學、上班的上班,先生則依舊上船工作。

 

她說起婆婆家居的那年,婆婆已經是請外勞幫忙照顧因糖尿病而鋸了腿的狀況,她說先生很孝順,每回下了船一定趕回老家探視坐著輪椅的媽媽。是怎樣的媽媽呢?忍不住的問了。
「倔強!死都不肯開口說自己的感受,很少講話」沒想到她用這麼強烈的字眼描述婆婆。「她從不跟我們說真正的感覺,頂多就是餓了、吃飽了,這類話語而已。」

我看了她一眼,有話在心底響著。

 

不久又聽她說星期天早上回鄉下看老人家(先生每回打越洋電話回來總會問起母親的狀況),叫了好久的門外勞才前來開門,披頭散髮衣衫不整。
正納悶著,一路走向婆婆房間,經過公公房時從打開的房門瞥見雙人床上一對枕頭,床上凌亂,一副有事的模樣,公公和外勞神情都不自然。
見了婆婆的面,婆婆依舊甚麼也沒說。

 

要她怎麼說呢?雙腿都沒了,先生變了,兒子呢?
會回來看望的兒子心裡應該多少還是有著娘親的,只是撇著嘴說起她的媳婦即使從沒看過婆媳的互動,總覺得少了點甚麼或多了點甚麼的讓人心涼。

 

天下事有甚麼是恆久不變的?親情嗎?母子至親嗎?健康的人再怎麼揣摩也無法完全的進入病者的世界裡,一個不斷在失去、退讓的人要怎麼發聲說不公、不平?要怎麼對人間的苦況抗議?做媳婦的人一來因了年紀的歲差,再者來處的家庭教養也不同,如何能善體身處另一個世界中的發生與其引發的種種感受?

 

同事後來調離單位,從此就失去音訊。
不知那終日坐在輪椅上不發一語,沒有說話對象,也不肯輕易打開心房的鋸腿婆婆現在怎樣了。
當年聽她不以為然的提起婆婆與撇嘴的影像,不知怎麼地長存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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